在秋末的一个中午,暖阳从云层后转出来,显得格外温暖。
孟惜桥一大早赶过来 ,在家吃了中午饭,趁着晌午暖和,驮耿边云回城。这次回来,他看妻子耿边云病得不轻,心里很着急。
路上夫妻两个人说话。孟惜桥埋怨自己对妻子关心不够。早带她到医院检查看病就好了。
耿边云嫌他啰唆,就堵他:“你说这有啥用?”孟惜桥就不言语了。
耿边云心平气和的说:“惜桥啊,嘱咐你一件事,你要记下。文轩文殊的亲生父亲回来,要领走闺女,你就把大妮文轩给他,二妮文殊留下。文殊跟我过来还小,不记事,是你一手扶养成人,得报恩,替她姐姐报恩,任谁都不能领走。就说是我说的。就我们离婚也得一家一个。”
孟惜桥听了这话有些惆怅,就问:“你听到啥信了?”
耿边云没接他的话茬,继续说自己的:“惜桥,我呢,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今生和来世我都是你的人。不会变。我死后就埋进你家祖坟地里。”
孟惜桥莫明其妙,难道耿边云有什么预感。孟惜桥心一下子就掀紧了,说:“你想啥呢?别胡啰啰。你又犯老病了?”
平时耿边云最忌讳孟惜桥说这,这回却没生气:“随你怎么想,但是我想把心底的话说给你。”
孟惜桥听着却不入耳,预感到可能要发生大事。就加快了向县城行进的速度。
当天耿边云就住进了县医院。
还是吏青枝做主治大夫,给耿边云做了全面检查。检查结果出来,吏青枝把孟惜桥拉到一边,递给他化验单,说:“宫颈癌,晚期。”敲定了耿边云的命运。
孟惜桥的心一下子跌入冰谷,他即将痛失爱妻。在他们夫妻俩相处的日子里,他没有给妻子足够的爱和照顾。他坚持说:“化疗。活着总比死好。生命多延长一天是一天。”
吏青枝摇摇头,却没有用语言反驳。
据说人快要死了,希望安静,平静的度劫去往另一个世界。不喜欢闹腾。不知道孟惜桥懂这些吧。但是耿边云不赞同丈夫的做法,就是想回家。她预感到自己不行了。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出血。检查过后,吏青枝就吩咐护士给她穿上了纸尿裤。
耿边云问吏青枝:“得的啥病?”
吏青枝简单的回答了她:“宫颈癌。”
耿边云就要回家,孟惜桥坚持给她住院治疗,她执拗的要回去。
孟惜桥再说,耿边云就不给他留脸面了:“你为了弥补歉缺,得到心灵的一点安慰,就不管我的感受了吗?实际上这是无意义的。你不要再逞强好不好!”
这是自从两个人共同生活以来,耿边云说过的最犀利的话,这时她的决心像石头一样坚硬。
孟惜桥遭受搓折,心情一片灰暗,诺诺的说:“边云,我不是故意气你,我听你的。”
于是他们就拿了药回家。吏青枝嘱咐:“药是止痛的,按时吃。”
孟惜桥对医生这种嘱咐很是反感。难道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吗?眼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正往悬崖下滑,却无能为力,这种绝望叫人受不了。
孟惜桥的精神和身体陡然也跟着坏下去。给妻子耿边云换完纸尿裤,安慰上几句,就走出门来。依着门框蹲下,一支接一支的抽烟。烟雾遮住他那张流泪的脸。
由于过度抽烟,他的肺部经常隐隐作痛。他肺部有结节。他不在乎这个了,他想和耿边云一块走才好呢。路上作个伴,她有时候不认路走失了怎么办。
妻子耿边云看出他的异样,就在屋里喊他:“惜桥,你干嘛呢?”
孟惜桥的眼泪就如同瀑布倾泻下来。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妻子在屋里又喊:“孟惜桥,你是不是在外边抽烟呢。屋里都闻到烟味了。你进来。”
孟惜桥抹一把脸上的泪水,这才站起身走进屋里。他嘴上嘟囔一句:“干啥嘛!”
晚上由于耿边云身体的不方便,隔开睡。自从发现孟惜桥不对劲后,耿边云又主动和孟惜桥睡在一起,把上半身给他。想用自己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温暖丈夫。摈弃丈夫心头的阴影。
耿边云搂着丈夫说:“惜桥,痛失我,不等于痛失你的全部,你还有父母还有孩子。上有老,下有小,都还需要你照顾。不要太为我伤心流泪,你要担负起责任。要坚强。”
耿边云比划着说:“就像青春梦想时期,拒绝我的爱情一样坚决拒绝我。我们可是从小长大的伙伴,竹马青梅,两小无猜。过去了这么多年,经历了风风雨雨,都老下来了,怎么你倒不行了,这么儿女情长。”
孟惜桥就像小孩子一样“哇”地就哭了,一头扎进耿边云的怀里,痛哭的浑身颤抖。
耿边云还安慰不住了。她认为孟惜桥魔怔了,很为他的未来担心忧虑。
祁路华听说了孟家的事,提着礼品来看耿边云。她是鼓足了最大勇气的,但到了门口停住脚步犹豫。她不能确定自己的这种行动是不是合适。给耿边云的是安慰还是嘲讽。要是惹耿边云反感,在这种时候就很不合适。
但是她又想,这也许是最后的机会,有可能再也见不着耿边云了。这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在她眼里是那么的高大,就是在孟惜桥阴暗的日子里,嫁给了孟惜桥,鼓起他生活的勇气,才成就今天的孟惜桥。是个值得感谢的女人。
祁路华下定决心要见一见这个叫耿边云的女人。
为了不突然,给对方提醒一下,祁路华用手指轻轻敲了两下屋门。
传出来孟惜桥的声音:“谁呀?”
“我,祁路华。”门外祁路华平静的回答,其实她心里早已像翻腾的大海,波涛汹涌。还夹杂着一些恐慌。
屋里却没了动静。大概孟惜桥觉得事出意外,再给耿边云解释。
过了一会儿,就听一个女人的声音:“我知道你是谁,我断定你会来的。我没那么小气。你进来吧。”
祁路华自己开门进屋,走进里屋,看到床榻上躺着的耿边云,和她身边坐着的孟惜桥。他们都没有动,就是用眼睛看着她。
那种没有感情的眼神是很让来客恐惧的。祁路华稳了稳心神,朝床榻上仰卧的耿边云深深鞠一躬,自我介绍:“我叫祁路华,是孟惜桥的前女友。”
“我还没死呢。”
屋里气氛瞬间凝固。
“我是说来握个手吧。我还活着。”耿边云补充:“这样亲切。”
祁路华脸色苍白,埋怨自己冒昧了。像躺在病榻上的人鞠躬是很不吉利的吧。
自己愚笨,不知礼节。为了扫除阴霾,就赶紧上前捉住耿边云的一只手,双手握紧:说:“姐,我看你来了。”说完,眼泪就刷刷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