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并没有耿边云的身影,实际上是一种生命的召唤,是从他心底发出来的。
孟惜桥躺在冰冷的黑夜里,浑身湿透,衣服像冰棍似的在冻结。他很快就成僵尸了。
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呼喊,不能死,家里还有两个孩子,等着他们。孩子需要家。
孟惜桥本能的爬起来,往回家的路上就跑。像百米冲刺,狂奔。随着剧烈的体力活动,他出了汗,汗水把衣服上的冰碴融化,化成水流到地上。在他跑过的地方留下一条湿迹。
天明,太阳东升。他已经跑出来二三十里路了。他的自行车还存放在安兴村代销点上。他想老板不会给弄丢。所以他就一直走下来了。直到回他在的县城。
他首先去看了大妮文轩。文轩正在课间活动。文轩见了他,第一句话就问:“找着我娘了吗?”
孟惜桥给她解释说:有信息,会找到的。大妮文轩就哭:“我想娘。昨天夜里我梦见娘走进了水里,伸出手要我拽她上岸。我着急醒了。我怕我娘上不来了。”
孟惜桥鼻子一酸,淌下两行眼泪。安慰了文轩。又给文轩买了好多吃用的东西,就走了。
又去看了二妮文殊。文殊年龄还小,不太懂事,见了孟惜桥就扑进他怀里,双手搂住他脖子不撒手,只说:“爹,爹,我想娘。”
孟惜桥紧抱起孩子,又流下两行心酸的眼泪。
老师龚珍安慰孟惜桥:“惜桥啊,孩子我会照顾好的,你安心去找边云吧。我相信边云不是那么实傻。她只是走出了她熟悉的环境,迷了路,又不会跟人勾通,回不来了。她不知有多着急呢。你抓紧去接接她吧。会把她接回来的。”
龚珍的话,激励了孟惜桥。他嘱咐龚珍照看好两个孩子。自己又走上了寻亲之路。连家也没回。没有了妻子,哪还有家啊。
孟惜桥还是一路上西,走去安兴村的路。他的自行车还放在那个村里。他可以坐公交汽车过去,但他想了想,放弃了这个念头。他还是步行走,路上再找找问问的,万一再有耿边云的消息呢。他尽量把握住,不丢弃一个机会。
他带了一袋干粮,饿了就蹲在路边吃点干粮,喝口水。由于连日的劳顿奔波,他衣服上沾满尘土和草屑,头发也乱蓬蓬的。不仔细看,走在路上,人们也以为他是流浪者呢。他也与一些乞丐流浪人员和残障者交流过,从他们那里打探妻子的消息。他们中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能交流,有的确实呆傻。看到那些衣不遮体的残障者,同情他们,也给他们吃的。总之和这些最底层人混到了一起。
一些收废品破烂的,他们走村串巷,有很大的底层信息量。孟惜桥就很注意他们,跟他们交朋友,发给他们寻人启事,着重说明,提供有价值信息的,必有重谢。孟惜桥知道,他们很看重这一点。
到了安兴村,那个好心老板,把自行车还给了孟惜桥,并告诉了一条重要信息。
附近村庄有个收破烂的,经常来他代销点收纸盒子和啤酒瓶。在闲谈中就说起了寻人启事。那收破烂的就说在十多里外的西村碰到过这么一个妇女。但衣服穿得不相符。头发脏得像乱草,遮住脸面,挺吓人的。没敢上去问。
孟惜桥就急切地问:“是啥时候的事?”
代销点老板说:“大前天吧。我看那收破烂的说的也不一定准,就没给你信。”
孟惜桥很后悔回家一趟。也不好意思埋怨人家老板。帮你是人情,不帮你是本份。孟惜桥就问清楚了去西村的路,骑自行车就追下去了。
走失人员并不会呆在一个地方。会到处乱走。因为还要寻找吃的东西。他们的行迹并没有规律。很难查找。
事情过去了几天了,那个妇女不知道又走到哪里去了。孟惜桥心急如焚。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妻子耿边云没有死。只要活着,就有可能找到。
巧的是孟惜桥碰到了那个收废品破烂的人。是个很实际的中年男人。说起安兴代销点说的事,那男人一拍大腿,说道:“该着你呢,今天我去口村集收破烂,又看到那妇女在集上拣拾东西吃呢。我还特意问了她一嘴。不知道她唠叨些啥。重要的是听口音是你们那里的人。”
孟惜桥听了,一阵激动,从兜里掏出二百块钱就塞给那人。
那收破烂的中年汉子还挺耿直,就是不拿,说:“还没见着人呢,我能收你钱?我这就带你去找。这里的路我熟悉。节省时间。”
孟惜桥感谢了那人,就跟着他走下去了。
那人骑的是辆人力三轮车,因为常年在外做这行业,骑起车来比孟惜桥的两轮自行车并不慢。大概晚半晌的时候到了那个叫口村的地方。
这里大概是个乡村小集市,早散集了。集市两旁散落着菜叶纸屑,随风飘飞。
他们围着集市找了两圈,找不见人影。问了街边的门市房,都说忙着做买卖,没注意。
那个收破烂的中年男人显得有些失落,好像办了件错事似的。没有留住那位走失者。
孟惜桥还是表示了感谢,说自己再在附近找找。估计不会走远。收破烂的也说帮他找找,就失意的骑车走了。
“收破烂了。纸盒啤酒瓶,废铜烂铁,旧塑料饮料壶都要哦!有的快来卖。”
孟惜桥听着这吆喝声,有一种自然的亲切感。他浑身充满了力量,开始顺着口村集的大街小巷,路口小道,地毯似的搜寻。他希望那女人就是妻子耿边云。他有这种感觉。
村里村口搜寻过了,没有人影。他没灰心,就沿着出村的各条道挨个搜寻出去。都是田间道,有道沟有落叶的白杨树,和道边半人高的枯草。虽是冬季田里没庄稼,也不能看出去很远。
路边道沟里躺着个人,离远了就看不见。这回孟惜桥是仔细了。他异样的感觉,妻子耿边云就在他身边。他不愿意再因为他的疏忽,和妻子耿边云失之交臂。
田野里,寒风吹起落叶枯草,到处乱飞。有的枯黄的玉米杆还站在田里,没被割走。里面也是藏住人了。孟惜桥围着口村集,沿着出村的各条道找出去了十来里路,就是没发现收破烂见过的那妇女。孟惜桥就纳闷了,论说那女人走不出这范围啊。莫非是收破烂的在说谎话。不可能吧。人家为啥?
孟惜桥打自己的脸,想多了。应该是搜寻的不太细密,有遗漏的地方。他又重新开始找寻。
果不其然,在道沟的一处荒草堆里,他发现了一个人。卷缩成一个球,脏兮兮的黑衣裳,沾满了草屑尘土。看不见头。咋一看,就像件丢弃在路边沟里的破旧衣服,扔在草堆上。
孟惜桥觉得是个人,他似乎已经感应到了,那脏衣服下的生命特征。生命的呼吸。他毅然地走下去了。
说准确点,是他心情慌张,一下子跌下去的。
正砸到那堆东西上,就听下面“哎呀!”一声,是女人的叫声。
孟惜桥顿时惊喜交加,那就是妻子耿边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