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边云的婚姻很不幸。
耿边云和大多数的农村女娃一样,初中辍学或着初中毕业后,在家劳动个两三年,也就长到十八九岁了,正是一朵花的年纪,家里大人就急于给找个婆家,嫁出去了。姑娘生来就是外姓人,家里留不下。嫁出去是门亲家,来回走走是个帮丁。
那时候农业生产力还比较低下,主要是体力劳动为主。就是靠在地里卖力气干活挣口饭吃。人多力量大,劳动力多的人家自然就混得好一些。所以有小子就娶媳妇,有闺女就嫁人。一般都是二十岁左右就结婚成家。
像孟惜桥这种三十多岁的人,还没结婚,那是在城里,要是在乡下父母身边早给骂死了。在外边工作,父母管不了,就随他去吧。
耿边云可就不一样了,初中辍学在家混了四五年,到了十八九岁就长成了前突后翘水灵灵的俊俏大姑娘,同龄的村上小伙子见了就眼馋,吹口哨,喊怪话。晚上还到耿边云家的墙头外闹腾。耿叔就给媳妇说:“咱妮大了,嫁了吧,留家里是祸。”
耿边云的母亲有个妹妹嫁在寺上村,在来走亲戚的时候,耿边云的母亲给她提了这件事。耿边云的姨就一拍大腿说:“巧了,村里正有一个小伙的父母托我给说个媳妇呢,就他俩了。”
耿边云的母亲就问:“他家咋样?”
耿边云的姨就乐呵呵说:“他家没说的,小伙子叫庄为鸣,是个拖拉机手,在咱乡下农村可吃香了,农忙季节求都求不上。都巴结着呢。小伙子眼眶子高,要不早结婚了。”
“开拖拉机的,挺好。干活省力气了。”耿边云母亲又问:“岁数咋样,和咱边云般配吗?”
“大概上下差不了两三岁,比边云大点。”耿边云姨说:“男人大了会疼媳妇,不是坏事。给边云说上这门亲事,你家就有帮丁了。他开拖拉机,干点啥不方便呢。”
耿边云的父母就动了心,给耿边云正式说了这门亲事。
那时候耿边云心里还留存着孟惜桥,本来她想这辈子嫁的是孟惜桥,可是孟惜桥去城里上学了,这一去就不回头了。后来在城里有了工作找了对象,不回农村了。
耿边云心里思念孟惜桥,回忆幸福的童年时光,夜里一个人躲在被窝里伤心流泪。给谁去说呢。
按农村的风俗到了嫁人的年龄了,孟惜桥那边没盼头,连个人影也看不着,耿边云踌躇中放弃了孟惜桥。毕竟生活是很现实的,你一个农村女娃想嫁一个城里上班的男人,存在差距,不现实。耿边云就答应了和寺上村庄为鸣的这门婚事。
男女两方基本同意了就快了,见面送贴,来往走动,就有年节了。庄为鸣看上了耿边云的美貌,耿边云看上了庄为鸣的精明能干,一拍即合,就商量年底结婚了。
耿边云结婚那年是二十一岁,嫁给了一个拖拉机手,生活还算富裕,婚后就生了娃。
可是接下来灾难就来了,丈夫庄为鸣是个不安份的人,后来卖了拖拉机买了货车跑运输,开始还是很赚钱的,跑的人多了,生意就不好做了,庄为鸣就经常跑夜车,为的是多赚钱吧。
一心想挣钱,疲劳驾驶还是祸啊,在一天夜里庄为鸣出车祸了。
车祸很严重,致一死一伤。庄为鸣是主要责任方,赔了个倾家荡产,还进了号子。
家里连房子都卖了,别说东西了,这还欠着人家债呢。庄为鸣是进去了,耿边云没什么指望了。耿边云抱着小的拉着大的就回了娘家。家里还有个兄弟,也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了,哪还顾得上她啊。
父亲就说:“妮子,你男人出了这种灾祸,也不是谁愿意的事,可是现在家里也不好混,顾不上你。过去队上的牲口圈闲着呢,我给村上干部说说,拾掇拾掇你们娘们住算了。你也想法做点事,挣口饭吃。”
耿边云理解家境的困难,不但帮不上娘家,还连累娘家了。耿边云抱着孩子整宿整宿睡不着觉,把眼泪都哭干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二妮子又病了。二妮子从小就体弱多病,拿药喂起来的,好时候婆婆公公和丈夫帮着不算什么,现在就她孤家寡人了,兜里连十块钱也没有啊。这可怎么办呢。思来想去还得向父母伸手。
耿边云就找父母借钱,给二妮子看病,父母也是困难,把平时攒的零用钱给了耿边云。耿边云就揣着这些零钱抱着孩子去了县城医院。
因为她生活拮据,走到县医院门口就畏缩了,所以才发生了上边孟惜桥看到的那一幕。
孟惜桥自从和祁路华爱情失败后,一直未婚。不是他眷恋祁路华,而是再没有碰到合适的。
一般的讲,到了他这么大岁数的男人,无论是在乡下和城里,都是结婚有孩子的人了。他为什么没呢?是他对爱情婚姻挑剔了吗?也不能这么说。不过他对爱情婚姻是有了一定的理解,不那么随便了。
偶然碰到了童年的好朋友,回想起当年两个人青梅竹马的美好时光,孟惜桥有了些想法。他更可怜现在耿边云的困境。
当然恻隐之心不是爱情,但孟惜桥想了解耿边云的事情,想帮助她。
自从他离开乡下农村来城里上学工作以后,就很少和耿边云联系了。起初放年假回家还看看耿边云,后来和城里美女祁路华恋爱后,就彻底放弃了耿边云。因为耿边云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伴侣。
现在孟惜桥成熟了不少,也现实了不少,没那么多理想抱负了,更脚踏实地的生活,耿边云就再一次走进了他的心里。
孟惜桥趁节假日,决定回老家看看父母,主要还是打听打听耿边云的事情。
孟惜桥提前就买好了东西,除了给父母的,也有给耿边云的。把自行车后座上绑满了一大堆。
今年的冬天特别的冷,天空经常下雪。农民们说瑞雪兆丰年,明年年景好。孟惜桥却只是感到了寒冷。从县城骑三十多里地的路,回到家冻得手脚都麻木了。
现在孟惜桥家里就剩年老的父母了。弟弟孟惜舟参军去了,妹妹孟惜鹊也在外地上大学,平时家里就两个老人。
父亲也不再当队干部了,包产到户后,就不当了,只是管理那几亩责任田。现在父亲老了,干活有些吃力。到了冬季就爱靠着墙根晒太阳,揣着手,嘴里叼着旱烟袋,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老了,干不动了,娃在城里,把那几亩地包给别人种吧。”
母亲却比年轻时壮实了,吃得下,睡得着,不再病病殃殃熬中药吃了。家里家外的活都插上手,成了主角。都说到了老年,老太太比老头壮实,这话一点都不错。
不过孟惜桥的母亲有一件挂心的事情,那就是孟惜桥的婚事。孟惜桥这么大岁数迟迟未婚,叫老太太在村里脸面无光,发愁上火。
母亲知道孟惜桥想娶个城里的姑娘做媳妇,在城里成家立业,可是娶不上也不能打一辈子光棍啊。死脑筋。孟惜桥的母亲不止说过孟惜桥一次。孟惜桥不开窍啊,老太太生气也没办法。
这次孟惜桥回来,客套话过后,就免不了又提起婚姻问题。这次孟惜桥挺主动,问起耿边云的事来。
耿边云不幸婚姻,村里家家户户都知道。当然上门提亲的也不少。不知道什么原因,耿边云一直未嫁。一个母亲拉扯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另外还有丈夫留下的外债,找门合适的婚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母亲就给孟惜桥祥细的介绍了耿边云的情况,母亲说:“惜桥啊,这可是个机会,边云之所以没再嫁,就是等着你哩。都知道你们俩从小就要好,小屁孩就演过嫁嫁,边云经过这次不幸的婚姻,心里更想着你呢。”
母亲是极力主张孟惜桥娶二婚的耿边云。她说:“惜桥啊,边云虽然现在带着娃,可是有好底子啊,收拾收拾还是掩不住的俊俏。她那个男人就是看上她模样好,是个美人坯子才娶她的。至于说娃,就当是个玩意,开心果,跟着谁就和谁好,不要太在意这些。”
娶个带娃的二婚,这在以前,对于孟惜桥来说,是根本不能想象的。但是这个人是耿边云呢,虽带上了娃,但掩不住昔日的美色,而且更有动人之处。每当看到耿边云给孩子喂奶时,孟惜桥就心猿意马,要不娶了她算了。
母亲的助推剂加固了孟惜桥的想法。但这得耿边云同意,不是他想怎么着就怎么着的事,两个人的婚姻,毕竟不是一个人的事。孟惜桥绕了个弯,想先去找耿边云的父母聊聊。要是得到他们的允许,再围攻耿边云一个人就好办了。
孟惜桥就趁了傍晚,提着两瓶酒两个烧鸡去了耿家。
恰巧耿叔在家,看到孟惜桥提着烧酒进门,耿叔就喜上眉梢,知道喜事要来。他正为闺女的事发愁呢。他说:“大清早就看到院里树上的喜鹊叫,准知道有贵人登门啊。来来,惜桥,屋里坐,叫你婶子炒上两个菜,咱爷俩好好喝上一顿。多长时间没见面了。自从上了城里去,就没怎么看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