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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幼卒报凶信

此是已是初秋时节,微风徐吹,长平古道上,绿叶已然枯黄,被放回的二百四十名年幼赵卒,在冯珠衣的带领下,自过了长平关之后,穿过银蛇崇山,走过蜡象平原,西风凛冽中,经十余天长途跋涉,这天已至赵都邯郸城前。

有长达三千年历史,从未改称过城市名字的邯郸,先秦之时,由城与郭两部分组成,邯郸城内,东城,西城,北城三城品矗,构成占地极广的赵王宫;东城是点兵阅将之地,西城是王室宫殿之地,北城是贵族将相聚居之地。远观那赵王宫,红木阁楼林立,其门窗饰以五色琉璃,帘幕饰以五色轻绡,厅堂内饰以五色垂珠;玄石为场,红毯为阶,极显富丽堂华。三城之外,有一弯贯穿城市的泌河,泌旁之旁,赵王宫内,又有照眉池,黑龙潭。

这黑龙潭有段故事:二十年后,有一善蚕桑的女子罗敷,其美貌如《陌上桑》所诗:

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

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

罗敷善蚕桑,釆桑城南隅。

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

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

湘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

行者见罗敷,来归相怨怼。

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

使君从南来,五马立踟蹰。

秦罗敷惊世容颜,使耕田者忘了手中铁犁,使锄草者忘了手中锄头,使一贵族自南而来,道路中一见,那五马之车立时不前!

邯郸美女罗敷,因过于美貌,不幸撞上亡国之君赵王迁,她终因不堪逼迫为姬,投潭身亡,后人遂把黑龙潭更名罗敷潭。

当时的邯郸美女数量,每数人之中就有一位明艳动人的女子。而到了二千年后的后世,每一百名女子中,才有一位美貌如花的女子,每一千名女子中,才有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美貌女子占比例愈来愈少,原因何在?

原来是秦始皇搞帝制之时,却把天下最美丽的女子,全部充入后宫,后世的帝王,悉皆仿效,广选天下美貌女子充实宫中,大多得不到皇帝临辛的无数宫中玉女,都任其老死宫中。至使民间美丽女子骤然而少,平民百姓娶妻,自是多娶不到美丽女子,娶的多是粗胳膊粗腿的庸俗之妻,至使民间美貌秀气的遗传基因,一代又一代的减少,如此过了两千余年,使后世的美女数量,浠释成百个女子中才可见到一个,也就是常说的百里挑一,每一百名女子中,才有一花一艳一红颜。因而古代皇宫三千宫女制,害惨后世,至使后世庸俗脂粉极多,美貌女子极少。

赵王宫外,就是一围高三丈三尺三寸的黄土城郭;城郭正中,是一座远瞭敌情,哨城之用的谯楼。

城郭之内,方是平常百姓家,其间九衢十八巷,交错纵横,街市之中,店铺酒楼,女闾舞场,斗马赛场,冶铁制陶,无所不具;街市中酒旗,茶旗,客栈旗,珠宝旗,私盐旗,陶制旗,杂货旗,铜铁器械旗,各色行业之旗悉皆飘扬店门,连接数里。千千万万的门旗下是万万千千的行人,卖货贩货,进进出出。在战国之期,赵都邯郸虽比不上楚都郢城,秦都咸阳,却也算的上稳居前三甲的一等繁华之地。

在城中谯楼上嘹哨,专管城门关闭的老年军士,已先获知有上百余名赵军士兵归来的消息,他们终不知长平战事如何结局?满心欲知长平战事之详,有几位华发老兵也下楼出郭,迎接二百四十名赵军士兵,欲讯长平战事现状如何?

城郭中附近百姓,老者闻前线军士之来,或木杖点地,或相互扶将而出郭。

青年女子闻前线军士之来,对镜理妆,施粉描眉,打扮一新,她们体飘暗香,一片莺声娇语,三五成群相约出郭。

童稚闻前线军士之来,只当父亲,长兄已归,无不欢跃出郭,欲求抱抱。

而青壮年男子,肢体健全的几乎一个也无,偶见数个青壮年男子,不是袖中空荡荡断手的,就是拄着双拐断掉脚的,他们曾经是战阵场上被砍断手足,因残退伍的赵兵。

相约出郭相迎者,以老的少的占其大半,风华正茂的仅仅只有女子。

冯珠衣,李同等二百四十名年幼赵卒,自秦将白起一声令下,驱牛车离开长平的那一刻,紧绷的神经方为之一松,离长平越远,心下越安,眼下远离了长平那鬼魅之地,心头噬心的恐惧,锥心的不安,至此方渐平息,始得长长舒了一口长气。

眼见邯郸在望,民众悉皆出郭,纷纷相迎而出,瞬那间,不可言喻的亲情直暖心头,早在长平被困四十六天,喝脏水,吃软甲,忍饥饿之时,赵国中的亲人们,是长平至暗时刻的苦境之中,最大盼望,远离时心怀思恋,将近时泪已盈眶,此时此刻,一见城中人纷纷出郭相迎,一个接一个,两个又三个,脚步带风的接踵而出,无不眼眶悲泪欲泫。

忽听的咣铛铛响声不绝,这二百四十名年幼赵卒,手中邢令铁戈全掉在地上,瞬间眼眶一红,几度哽咽之下,再也撑不住,瞬时间哭声一片,瞬时间热泪沾襟。

四十万精壮大军尽没,二百四十名幼卒侥幸放回,那秦将白起,打的赵国几乎家家供灵牌,家家竖起招魂幡。幼卒们值此境地,无不心痛难当,哭声难止。

出郭门相迎的平民百姓,此刻尚不知长平之战最终结局,见眼前两百来名赵卒一至城下,就全部大哭,直哭的泪如抛珠,无不相顾愕然。

只因先秦之时,信息传达甚是不便,一封书信,由马车在山路崎岖,得化费数日才能传达。因而长平之战早已结束一段时日,他们仍然不知赵括所率四十万大军近况如何?

他们皆有父亲,兄弟,孩子参与长平大战,牵挂亲人的心思中,此刻无不欲讯其详。忽而听的归来的二百余名军士,惨悽悽的放声大哭起来,直哭的出郭相迎的平民们,心下悉皆惴惴不安。

耳听着那二百四十名年幼赵卒哭声不绝,没有丝毫停歇的样子,有几名老年女子去解劝,仍是哭声不息,悲声不停,哀声不了,其合起来的悲哭之声,响震城郭,声震城内。

渐渐的,出郭相迎的百姓们,被幼卒们哭的悉皆心下一悬,悉皆预感不祥,心坎里悉皆预感没有好兆头。

一少妇抚了抚心口,惴惴的道:“这些归来士卒,咋回事啊?怎么回来就哭?直哭的我心里啊,发冷发冷!”虽此刻临近八月中秋,说话的这人却如在雪地,冷的手脚颤抖。

一幼童接口道:“我也是!被他们哭的心里发毛!”他心里暗自失望父亲未归。

一老年人接口道:“我活了五十岁,什么没见过呢?我们赵军,即使打败仗回来,也正常的紧,胜败兵家常事啊,用得着哭成这样?”言讫心里暗自拜神,希望自己的儿子还活着,死的是别个家里人。

一独腿的青壮年心细,拄着木拐一步一挨的走近,向二百四十名赵卒由右至右环望许久,忽的高喊起来:“快看快看!这回来的兵士都很幼小,全都是娃娃卒!”拄着双拐又走近几步,又把目光扫视归来的年幼赵卒,又一个接一个的用细心看去,又用十分肯定的语气道:“全都是娃娃卒!全都是娃娃卒!一个成年的都没有!”

出郭相迎的众百姓一听,也都把眼一个接一个的细加打量,果见这些归来兵士,人人脸颊都有婴儿肥,嘟嘟的唇角稚气外露,不由一个接一个的应声:“果真全都是娃娃卒!一个成年的都没有!更没一个长胡须的。”

于是众百姓无不奇了怪了,悉皆脸露诧异,都纷纷低声私议,猜测为何非同往日,竟一个成年人都没有?今日尽回幼卒?真是史上第一次。

这时,只见一身穿绿衣,身段高挑,姝貌动人的女子越众而出,急行数步,至一少年军士面前,激动万分之下,将一少年军士搂在胸前,把手轻抚其头,一时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这少年军士,就是在头颅山前,被吓晕过的李同,他此刻被绿衣女子搂在怀中,哭声稍止,眼泪却仍止不住的暗流,湿透了他姐姐的绿衣。

这美貌少女时年十七岁,闺名叫李绿蔷,长平之战时,她家派出了俩人:父亲与弟弟李同。

先秦之时,总人口仅有2000万,又分秦楚齐鲁赵燕韩等国,每国之中,也不过三四百万人口,列国之兵,皆是打仗之时拿兵器,不打仗之时拿农器。

李绿蔷之父,学的一手木匠活,他性好钻研,其木匠活计做的工艺精巧,简便的如衣橱桌椅,复杂的如织布机械,悉皆能接手下来。其制作工艺深为街坊所许,谁家遇有喜事,都备下酒席请他制造家具,因而不打仗时,他能够凭一手木匠手艺养活全家,还能积攒余财。

其女李绿蔷自小见父亲又是打仗又是做活,一身两用极是辛苦,遂趁着不打仗,难得一段太平时节,帮着父亲打打下手,几年下来,耳濡目染,于木匠一艺,她已熟巧不下其父。

自她父亲参加长平大战,廉颇所率赵军与王龁所率秦军,于长平关相持不下,旷日持久,秦赵两军如此对峙长达两年,赵国平常百姓家,因少了壮年劳力,先自顶不住了,粮粟不继,家资日渐殆尽之下,逼的国内女子们纷纷走出闺阁,接替男人们的重活。李绿蔷与母亲,弟弟在家,家资日益消耗,一奁布币,过一年也就化完了,还有一坛刀币,再过一段时日也就没有了,一缸粟米亦日渐消尽,为了生计,她不得不以女子身份,冒头露脸,时常接一些木工活,借以攒钱补贴家用。

父母早已给她订亲,已订好吉日,就在即将出嫁之时,预造嫁妆之日,却又不巧,撞上赵孝成王换将,以青年将领赵括,换下老将廉颇的日子。

为增加赵军赢面,赵孝成王决定增兵二十万,但邯郸城中兵力不足,尚少十万,遂下令于邯郸及周边城镇的广府镇,磁山,易阳城,午汲城,九龙江城,插箭岭,代城等地区征发新兵。

李绿蔷的未婚夫之名,亦刻在竹简军书之中,因长平即将暴发大战,他只得婚事延期,入伍参战。

弟弟李同因想念老父,每日里倚门而望,如婴儿之望其母,他望眼欲穿,日复一日巴望父亲归来,谁知长平战事吃紧,那秦军王八吃称砣铁了心!在长平与赵军对峙了长达两年之久,就是不退兵!这使得赵军旧兵不但不能还家,还得继续新增士兵过去。李同见老父铁衣远戎,历时两年之久无法归家,看这局势,只能设法自己过去探望了,李同怀着这个想法,遂以十五岁幼龄,亦去参军,以方便看看久别的老父。

李绿蔷因弟尚在幼年,坚决阻拦其入军,禁不住李同心意亦是异常坚决,俩个心意都很坚决的姐弟,暴发了大吵,李同冲姐姐发火:“你别婆婆妈妈的拦我了,我自已决定的事,我自己知道!”

李绿蔷无奈,怀着担忧,只的陪送李同去军营。

那征兵吏,名叫许历,多年前,秦昭襄王命胡伤帅二十万军伐韩,韩釐王求救于赵。是时赵之大将廉颇,乐乘皆言:“阏与道路险而狭窄,救之极为不便!”皆不愿率兵救韩,赵惠文王无奈,只的命赵奢率五万兵救韩。

赵军一名叫许历的小卒,把自已的计策写于竹简中,最上书写”请谏”二字,他手捧竹简,跪于赵奢帅帐之前,久久不去。赵奢奇其行止,遂出账,与跪着的许历一问一答:

赵奢问:“你因何而跪?”

许历答:“我因谏而跪。”

赵奢问:“有何言谏我?”

许历答:”尽书于竹简!”

言讫,急将竹简谏言捧过头顶,赵奢捋须接过,将竹简卷开,其谏如下:

《兵法》云:得地利者胜!阏与形势,惟北山最高,而秦将胡伤不知据守,小卒窃以为,此留以待元帅也,元帅宜速引重兵据之!”

赵奢点头含笑,善其言,嘉其谏,赞其策,即时派出一将,分兵一万,使许历为前导,屯据北山岭上。赵军一万据此地利,凡秦军动向,一望即知。

胡伤兵到,倾起大军来争山,皆被赵军滚石击退。胡伤咆哮大怒,指挥军士四下寻路,务必攻下北山岭。

当是时忽闻鼓声大振,赵奢又亲引一军杀到,上有巨石滚滚,下有胡服骑射,两相夹攻,杀的秦军如天崩地裂,没命奔逃。胡伤坐骑中箭,痛的直立而起,将他掀倒在地,亲而副将又引一军赶到,死命救出。

赵奢长追五十余里,秦军屯扎不住,只得西逃回秦。赵奢遂解阏与之围,韩釐王亲自劳军,致书称谢赵惠文王。

赵惠文王因赵奢功大,至赵军破天荒第一次大败秦军,于列国面前,大大露脸!无限喜悦之余,遂封赵奢为马服君,位与蔺相如,廉颇相等。赵奢深感阏与之胜,小卒许历之谏,功不可没,即时荐小卒许历之才,赵惠文王听而许之,封为国尉。

跪于营门,给赵奢进谏而大败秦将胡伤的小卒许历,自加封国尉,后因他近年大病一场,身子却是虽愈还虚,他心怀国事,恼身子之差之弱,不得亲赴长平前线参战,以献其智。虽抱病在家,但还撑着病虚的身子,操心国事,他讨了一份邯郸征兵吏的差事,以贡献余力以报家国。

许历见李同过来报名,因其年幼,身体尚未长成,遂摇首不准。

李绿蔷袖手站在一旁,心中暗自开心:姐姐拦不住你,你却过不了邯郸征兵吏这一关!

谁知那李同鬼机灵,见姐姐在旁暗乐的样子,恐遂她心意,心里更加要强起来,当即扭头转向征兵官,一脸正色,极是不服的问道:“军士行军打仗,吃不吃饭?”

许历一听,真是废话!只要是人,谁不吃饭?当下没好气的斜了一眼,答道:“人非土偶,当然吃饭!”

李同拍手一笑,扬头道:“照啊!即然军士也要吃饭,那么就该派我去!我打仗气力不够,放不倒一个秦兵,那可以分派我去火头军营啊,挑水做饭的一些活计,难道只要壮年人才做吗?”

听了这一句,许历笑了起来,这才把眼细细一瞧李同,心里暗自许可,嘻开嘴畅笑道:“你若去火头军营,这也不错,这样可以抽调壮年人手,在前线打仗杀敌!”

说完,目视李同,暗自慨然,这一问一答,与自己身为小卒之时,跪于军帐前与赵奢一问一答,何其相似乃耳!何其铁胆赤心!

他眼眶微湿,紧紧的抿着笑,手提竹笔,遂将李同二字,庄而重之的册于军籍,紧紧的盖上印章。

年幼的李同,始得参与长平之战。

而许历心中喑嘉李同之语,又因战事吃紧,不可拖延,加上壮者愈发难招,甚而等上一两天也招不到一个壮者,无可奈何,遂将参军条件放宽,把年龄压低两岁,才又招了二百余名年幼赵卒,又亲自叮嘱领兵裨将苏射,务必将他们安排在后军火头营中,专事挑水舀米,砍柴牧马,烧火造饭之事,不可让幼卒们亲自去前敌接战;嘱咐妥当,这才让他们与赵括共赴长平。

如今李绿蔷在二百四十名幼卒中发现弟弟李同归来,心下欢愉,但耳听的幼兵们与众百姓们一起,悲天凄地的哭着,弟弟把脑袋埋在自己怀中,泪水湿透了她的绿衣,不由使她心中疑云大起。

她松开李同,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头,在幼卒们的悲哭声中问道:“你们这是乱哭什么啊?为何哭个不停?”

她身边的几名女子,也连连接口相问,为何哭个不停?

李同把身子伏在姐姐怀中,嘴唇只是啰嗦剧抖,剧抖之下吐字艰难,一字都说不出来,眼里只是流着泪。

冯珠衣在侧,揩着泪水代为应道:“我们不是乱哭!”此时方知邯郸城中,人人皆不知长平之事,不知四十万赵军被坑杀之事,更不知四十万颗人头被筑成恐怖的头颅山之事。

李绿蔷遂问呜呜咽咽的冯珠衣:“不是乱哭?那你们为何而哭?怎么都是你们这么年龄很小的军士回来?一个大一点的都没有呢?”

冯珠衣哭道:“大一点的尽数完了!”

这一句如雷初炸,李绿蔷与众百姓听了,心中突突直跳,齐声问:“怎么大一点的尽数完了?说清楚一点!我们不懂!”都层层的围近几步。城郭前的平民们,此刻已将幼卒们围在核心,细加盘问。

冯珠衣见他们心中突突的样子,层层叠叠的围着自己等一众幼卒,忧极的眼神,又全部望着自己,他们脸上满含祈求上天,祈求亲人平安的神色,一望可知,他们皆有父子兄弟,参加了凶历似鬼的长平之战。丧亲之痛,她已深知体会,那是怎样的撕心裂肺之痛,那是一种极不情愿的愿活在当世之痛!

她嘴唇连动了几下,好几番欲告其详,却又咬紧牙关欲言又止,几番不忍相告之下,下唇已微微咬的出血了。若是如实相告,那真是一字一雷,字字如雷暴击啊!

然而李绿蔷与众百姓不耐久等,见冯珠衣咬紧牙关,尚自发呆的样子,他们全都急了,几乎带着哀求,催促的问:“快告诉我们吧!大人军士全都怎么了?”

冯珠衣银牙一咬,仰起俏脸道:“可以告诉你们,只是……,只是你们听了不要哭!”说着语气一咽,又是紧咬下唇,说不下去。

众人听了,这话语气之严之重,似含有蹋天大祸,本来心中突突的,此刻皆已变的手脚啰啰嗦嗦的直抖。

万目注视下,众人竖耳中,只听的冯珠衣眼含泪花,凝咽了又一会,这才一滴泪伴着一个字,一声叹息伴着一声颤粟,轻轻的语从口出:

“赵国四十万大军,在长平战败了……!

主将赵括死了……!!

活着的军士全部投降了……!!!”

她一字一停的,一句一歇的,字字句句伴着唏嘘之声缓缓说了出来。

李绿蔷与众百姓听到这里,方知结局是秦胜赵败,虽人人心里难受,叹息不已,不过还好,活着的全部投降了,只要亲人活着就行!投降了就投降了吧。

按先秦奴隶社会的律例,战俘可以蓄为奴仆,四十万赵卒即变为秦国人奴仆,赵国的平常百姓家,还可以攒钱粮赎回亲人!他们心里这么想着,心里也就一松,长吁了一口气,不再是那么惴惴的历害!

有的情不自禁的抚了抚心口,长舒了一口气。更有的心痛钱财,叹息赎人所化之费,必然巨大,因而人人心情沉重,议论纷纷。

有一伤残军人长太叹息一声目光微微含泪,点评四十万赵军投降之举道:“四十万人全都投降,必将皆为秦人之奴,赵若赎人,则以四十万众之巨,秦将广盈其财,赵将穷尽国资,若此,秦将愈发富强矣!赵将愈发穷苦矣!”言讫,又仰天长太息不已。众人听了此语,深有同感,无不痛心慨叹。

一女子抚着心口,思念夫君,情不自禁的道:“投降了就投降了,小女子拼着十年劳苦,积攒钱财,也要为夫赎身!”

又有一少年女子道:“只要人不死,小妹就是质身为奴,也要把哥哥从秦国赎回来……!”

这些女子们那里知道?冯珠衣还没说完一半!

只见她停顿稍刻,即时又一字一泪的续道:“只是我们谁都没料到……,

那秦将白起……,

悍然杀俘……!

将投降赵军全部坑杀了……!!

只放我们这二百四十名年幼的回来报信……!!!”

这几句,有如天雷击顶,山崩眼前!

李绿蔷等众百姓全惊怔了,白起所率秦军,没将投降赵军蓄为秦之奴仆,而是采取了暴戾的手段,将赵军战俘尽数坑杀,壮者一个不留!闻的此种结局,涌出城郭相迎的百姓们无不大震,稍后,泪水已从他们眼中,急速的夺眶而出,之后皆崩溃大哭!

悲催!四十万精壮尽没!无数家庭尽皆破碎!

泪奔!只放的二百四十名幼卒归来!

太惨绝了!但凡听到这个惊天凶信的,无不心痛的无法呼吸。

原来是那白起意欲剩胜进逼,拨下赵都邯郸,以建不世之功,他嫌四十万赵军战俘麻烦,拖延进逼邯郸进程,遂悍然尽杀。

赵人闻的这个凶恶消息,瞬时间,城郭之外,祖哭其孙,父哭其子,兄哭其弟,弟哭其兄;众女之中,妻哭其夫,母哭其子;妹哭其兄,姐哭其弟,姑哭其侄,嫂哭其叔;还有未婚妻哭其未婚夫的,邯郸城外,掩面顿足,号痛悲泣之声,响彻天地,有的哭的双目出血,有的哭的喉哑声嘶,犹自号哭不止。

李绿蔷紧紧的抱着李同的脑袋于胸,一悲一喜,悲的是,父亲已埋骨长平;喜的是,弟弟年幼,给放了回来。

近万百姓号哭声中,忽听一少妇冲至冯珠衣面前,她声气急切的问道:“我家巨男呢?我家巨男呢?怎么一直没有看见他啊?”这少妇还没哭,脸上也没有泪,只是看着他人哭的如此凄惨,心中不胜恻然,被哭声感染的眼含泪花,当她听到冯珠衣说年龄十五以下的赵卒,都可放了回来,于是心中一松。

她的儿子才十三岁,照理更应当放回来,于是她找而又找,但于二百四十名年幼赵卒中,一直找不到她的儿子巨男;遂至冯珠衣面前想问个仔细。

冯珠衣也不知巨男是谁?逐含泪问其形貌。

少妇将手高举过顶,犹还嫌不够高,又踮起脚来身子往上直顶,以手抚过头顶高高的比划:“我那巨男,就是这么高!就是这么高!他今年十三岁,别看他年纪比你小着两岁,但他那身段,嗐!”说到这里,脸现得色,颇具自豪,停顿稍刻又接下去道:“巨男他那身段,嘿嘿,别看他才十三岁,却长的那么长大,连他那大块头的父亲,都矮他半个头,因他身段高,远超同龄稚童,街坊人便不叫他名字了,只叫他巨男。”少妇言罢,眼晴盯着冯珠衣,一脸期望之色,希望探知巨男下落。

冯珠衣见少妇一手高举过顶,且又长长的踮起脚来比划,借以比拟其巨男的长大身躯!心中一骇:老天!才十三岁就长这么高大?!

她茫然的摇摇头,又回思一会才道:“我们这放回来的人中,都没有这么高身段的人,我没看到过他啊!”

少妇又着急起来,忙道:“他才十三岁啊!他才十三岁啊!照理,秦军把十五岁以下幼卒悉皆放回,那我家巨男,也该放回来啊!你又如何没看到过他啊?是不是路上与你们失散了?”满脸不信。

冯珠衣又摇摇头道:“没有失散,因为我们这二百四十人中,根本没有一人有那么极其长大身段!”口里这么说,心中却早预感,怕是你家巨男,年幼却身躯过于长大,别是让秦军误为成年男子,也给砍了吧?

少妇不信,口里只道:“巨男才十三岁啊!才十三岁啊!怎么没看到他呢?”她不死心,又要往二百四十名年幼赵卒中一个个去查看,口里喃喃自语:“别是我家巨男双腿受伤,坐在地里没让老娘看到罢!”

忽听一名叫毛姽婳的少年幼卒,咳而又喘的,忽的发言道:“你说的巨男,我看到!”他脸现病容,才说了一句,就喘息不已,上气不接下气。

少妇大喜,忙趋近毛姽婳道:”你看到?他在那里?”眼看母子相逢有望,激动的手脚发抖。

毛姽婳看着少妇一脸慈母关爱之色,心里不想说,怕伤她的心,但当此境地,不容不说,他又咳嗽了一阵,叹了口气,只得细细告知:“巨男,他因身躯过高,秦军把他当作大人对待,也砍掉了!头颅也拿去筑了头颅山!”

少妇此时连呼吸都是痛的,终于号啕在地,很快流出伤心的眼泪。

少年幼卒毛姽婳,是个代父从军,女扮男妆的少女,许历任征兵官,再征新兵至她家之时,当时军书十二卷,卷卷书有她父亲毛追之名,她作为家中长女,非常懂事,当此非常时期,眼见不少人家因其父亲,长兄等壮年男子,长年铁衣远戍,家中却已长达两年因无男子做工挣钱,悉皆日子过的异常紧张,多数人家钱币日渐用尽,日子过的叫苦连天。毛姽婳眼见父亲即将抛下泥瓦匠的活计去参军,自此家中再无重要收入,父亲若是一去经年,家中母亲,几个更加幼小的弟妹如何过活?日后用度,必然崩溃炸窝!她歪在床上苦思一夜,又半夜起来,在门口来回踱步至天亮,她心里交战了一夜,遂下决定,要女扮男妆,代父从军!

于是告之于父。其父毛追是个中等身材,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他担心女儿是弱质女身,如何上的前线?不由直摇其头而不肯。

这天刮起了大风,刮的鸡毛鸭毛粉粉直往外飘,毛追与女儿坐在屋前石墎上,四目相对,又是一番交谈。

毛姽婳道:”父若从军,家中依靠何人?“

毛追道:”你若参军,为父极难放心!”

毛姽婳道:”尽可放心,女儿自有主张!”

毛追道:“有何主张?可让为父放心?”

毛姽婳道:“火头军营,亦要军士造饭。”

毛追见女儿坚持,且说的有理,知难劝回心意,只得默许其言,准其代己从军!

毛姽婳满面欢愉,即时扎起长髻冠带,身穿男妆,代父从军,于许历帐前报到。之后跟随赵括大军赶赴长平。

长平之战结束后,她因年不满十五,亦被放回,她心中暗呼侥幸:辛而心怀至孝,代父从军,意外的代老父避开了凶如鬼魅之地的长平之战,救下老父一条性命!

长平被困四十六天中,因一天又一天的强烈饥饿,毛姽婳天天饿的肠胃出血,加上吞吃了仅煮半熟的牛皮甲胄,以致得了胃病,日益严重,病情最严重的时节,赵军还是无法突围,她胃病恶化中还是医不得治,饭不得食。赵军投降时,她已奄奄一息,虚弱若死。辛而冯珠衣医术精妙,给她施以针炙,服以药石,方渐渐的始见好转,但身子虚弱难行,由长平至邯郸数百里,她是由祁金环,祁玉环双胞胎兄弟一路挽扶回来。

冯珠衣,毛姽婳俩位女扮男妆的少女,此时都和其他二百三十八名幼卒一样,身穿衣甲,手执邢令铁戈,没有人看出她们是女子。

而冯珠衣与毛姽婳,亦互相不知对方是女子。

邯郸城中,附近居民听的城外哭声震天,不知何事,悉皆出郭相讯,起先两千人出郭,没多久又增至四千人出郭,之后又增至八千人出郭,再之后又增至一万六千人出郭,最后又增至三万二千人出郭,但见城外人山人海,万头攒动。

众百姓一听到长平四十万赵军尽被杀俘,立即号痛大哭,随着出郭的人越来越多,泣血号哭声越发响彻天地,直哭的桐叶落天地含悲。

哭天呼地声中,一披金戴银,耳垂玉珠,衣着华丽的女子,在人群中挤近祁金环,祁玉环,忽的伸出两手,一左一右的揽住俩人脑袋于自己胸前,久久不肯松手,脸上激动难禁。

毛姽婳在侧,一见即知是双胞胎祁金环,祁玉环的姐姐祁丽双了;她由祁氏兄弟一路上手扶,背驮之时,从交谈中得知,他们有个姐姐,是个尚未出阁的大姑娘。

祁丽双父母以制造,贩卖陶器,铜器,铁器为业,其家境属中等富裕,其父见长女祁丽双于商贾一行,天纵其才,乃自退一线,将家业全权托与她打理,那祁丽双凭借美貌惹人,能言善语,翩翩的纵横于巨商大贾之间,数年间,家资劲增十余倍!一举变为朱门大户,成为上等富裕之家

凡在她手下谋的一份活计的,每年都有一万枚刀币钱的进帐,因而心坎里都把她当观音菩萨般的尊敬。

年终结算工钱之时,众人喜气洋洋的挤在有玉屏风,垂珠帘的大堂中,环伺于祁丽双的案牍前。

但见祁丽双轻施粉黛,打扮的俏脸迷人,她秀发披肩,衣着时新的坐于案前,桌案值钱千贯,不是寻常百姓家能买的起的,乃是紫檀木所制,看起来使大堂内富丽皇堂,男工女工一大堆人在这堂内一站,都觉颇有体面。

祁丽双将满装刀币钱的大肚陶缸值于案旁,旁近站着白衣女子,展开竹简帐薄,拿着毛笔,帮着给忙碌了一年的工人们结算工钱。

工人一一的结到工钱,手中重叠叠的一大把,无不心怀喜色,乐呵呵出门归家。

有一制陶男工,长的虬须满腮,仗着国中精壮男子皆赴长平打仗,经年不归,城中女子,因成年男子忽而少有起来,因而对成年男子,极尽青睐礼让。这制陶男工于是自负男身,日日受用众女对自已的青睐礼让,时间一长,益发把自己看的高高在上,性子亦愈来愈横,最终横而跋扈起来,便对她们指手划脚,呼三喝四起来;甚而连任总管的俩个老嬷嬷,也遭他指挥的团团转。

他的本职之事制陶,属于低层手工,做了不到半年,就疏懒起来而不做了,自己先封自己,于祁家当起了总管,每日里只于女工众里谈笑。俩个老嬷嬷总管,见他如此托大,心里早就盼他滚蛋。

年终结算,制陶男工结到手重叠叠的一大把刀币钱,喜笑颜开,他拿着工钱,正要退下,却见俩个老年女子这时越众而出。

这是府中俩个老嬷嬷总管,欲献媚讨好于祁丽双,以稳固自己的地位,于是在祁丽双面前,一指制陶男工进言:“此人制作陶器,非常的懒散,一年到头,没做成几个陶器出来,反打破了好几个,这还不算,还天天混在女工众中,每日里不三不四胡言乱语!”

祁丽双怔住了,问:“我倒不知道,此话可是当真?”

俩个老嬤嬷道:“我们怎敢哄骗小姐!小姐长年累月在外应酬,怎知制作坊中之事?”

祁丽双俏脸仰向男工,问道:“她们说的可是实情?”

制陶男工低头无语,却是俩个老嬷嬷急忙接过话头道:“我们当然说的是实话,我们吃小姐家的饭,那有胆量哄骗小姐!这制陶工一年到头,没看见他制几个陶器出来,只看到他高声大气的到处乱指挥人,还把我们也当小丫头般呼来喝去!倒似总管是他!”

祁丽双一听,又正色问制陶男工:“她们所言可实?”

制陶男工咬着下唇,还是无语可辨。

祁丽双一拍桌案:“工钱全部还我!”五指梅开,伸手于制陶工眼前。

制陶男工面如土色,将一袋刀币钱叮铛作响的放于祁丽双手上。瞬时心痛肝裂,心里恨死了俩名老嬷嬷总管。

补丽双沉下俏脸,提起毛笔,正要把制淘男工的名字划去,将他遂出府出。只见一少妇急忙近前,陪起笑脸对祁丽双道:“小姐且慢发火,我有话说!”少妇就是制陶男工之妻。

祁丽双问:“有何话说?”

少妇道:”请问我老公来制陶坊,是不是满了一年?”

祁丽双道:“是呀!”

少妇道:“上次小姐运送货物去时,因一场大雨回不来,是不是我老公冒风顶雨,驾马车接你回来?”

祁丽双道:“是呀!”

少妇又道:”上次小姐失落一枚凤头金钗,是一大商所赠,很是贵重,是不是我老公捡得,还给小姐?”

祁丽双道:“是呀!”

少妇方笑意嫣然,语气极温的又道:”那么我老公,这一年来,虽制陶不多,但总算有些苦劳啊!”

祁丽双亦笑着额首道:“是呀!”

应了四个“是呀”之后,菩萨耳朵风车心的她,心里早已完全软化,她对少妇起了姐妹之情,遂把桌上的刀币钱,笑着拍还给制陶工手中,并温声细语的嘱咐:“明年你可得仔细,在制陶坊用功去做,不可偷懒乱溜!”

制陶工在将被辞退,惨遭失业的紧要关头,被其妻三言两句,不但挽回制陶活工不失,还挽回了今年一整年的工钱,大悲瞬间转成大喜,历此次年终结算之事,他成了名闻街坊的惧妻懦夫。

祁丽双的二弟祁金环因从邻家女扈素素,习的一身剑技在身,许历征兵增补长平之时,他踊跃欲去参军,祁丽双因家境豪富,用不着吃军粮,遂不许其去,奈何祁金环功名心重,年小而老成,一心参军杀敌立功,好博个裨将之职,光耀门楣,因先秦之时商贾地位不高,再有钱也没什么地位,因而祁金环博取军功之心甚切,祁丽双挨不住他日夜缠个不住,只得准其参战长平。

那知其弟祁玉环素和哥哥形影不离,分离一日,即如坐针毡,日子万分的难熬。远在先秦之时,有一冲斗棋玩法,需得俩人在一起才玩的有味,他见哥哥参军长平,自己一人在家一定闷无乐趣。便携着一盘棋闹着也要同去,祁丽双无可奈,只得亦准其同赴长平。

祁丽双听的四十五万赵军头颅全筑了头颅山之事,而俩个弟弟竟皆安然归来,心下暗感上天待她不薄,她搂祁金环,祁银环的脑袋于胸,惊喜而泣,久久不愿松手,比夜半捡重宝还要惊喜。

祁玉环极力想把袋脑从祁丽双胸口中抽出来,喘息道:“你搂的我喘不过气来了!大姐!”

祁丽双忙把臂弯微微一松。

其他年幼赵卒,此时只有二十余人有父母姐妹来接,冯珠衣,毛姽婳等其他二百余名尚无亲人来接,这是为何?原来还有二百名是其他地区之人;此外,陆续已出城郭的百姓,也只有两三万人在城外共哭,而城郭之内,还有十二万百姓,大多还在为生计忙碌,尚不知长平结局如何?

谯楼嘹哨,看守城门的老年军士,已使人把这惊天动地的消息,传递赵王宫中。

平原君赵胜府处于北城,其府加上三千食客住所,占地极广,但见紫檀阁楼林立,一间接一间长达数里,时闻雅士演奏管弦。能养起三千当世名士,给他们住最好的阁楼,由此可知平原君之豪富。

一宽敞的厅堂中聚了一些食客在争议时事,其余食客,有的坐于门**谈,有的在床中睡卧,有的坐于窗下手持一卷木简书,几上一壶酒,一碟花生,一面吃一面喝,一面捋着胡须摇头晃脑看书。

更多的人,则聚在议事厅中,讨论长平战事,并预测胜败如何?气氛极是热烈。

此时平原君不在府中,众食客在议事厅中,热列异常的讨论长平战事。

一锦衣食客道:“长平之战,以我测之,赵必胜矣!”

问他:“何以见的赵之必胜?”

锦衣食客捋须而答:“昔日廉颇将军与秦将王龁对阵,这两年来,一直是个不胜不败之局,自赵括代下廉颇将军,复又增兵二十万过去,昔日老军二十万尚可与秦军持成平局,目下赵括再领二十万军过去,其势不若泰山压顶乎?那秦将王龁,如何可当?所以知赵必胜!”捋须说完,面有得色。

众食客听了,无不抚掌喜笑颜开。

又一花白胡子食客道:“昔日赵王接到冯亭降书时,收了上党十七城地图,以为飞来横财;但他自即赵王之位,最是惧怕秦昭襄王,自接了冯亭降书,心下两难,喜得上党十七城却又恐惹怒秦王,遂先后问计于平阳君赵豹,与平原君赵胜,平阳君谏不要受地,平原君谏地可受之,各位剩这腹饱无事时,讨论讨论受地与不受地,到底那一个利大于赵?”说完摇头晃脑的捋须而笑,面露得色,显是心中早有答案,却知而故问。

有一名唤毛遂的食客对言:“秦自用范睢,定下远交近攻之策,其远交为齐楚,近攻为韩赵,韩赵若灭,其地必然资秦肥秦,秦之疆域扩大,齐楚遂变远为近矣,再一近攻,六国皆灭,秦必成帝业,其野心如此!目今之局,无论赵受不受上党之地,秦早晚必来攻赵,平原君谏受上党十七城,实乃善之善策!上党地势,其险高可以御秦,因而受地上党十七城,其利天大!”

花白胡子的食客听一句,赞一句,连连点头不已,脸露欢笑而赞道:“毛公之论,深合我意!”

于是平原君府中,一片对平原君歌功颂德之声;此时,平原君尚在殿中与赵孝成王议事,尚未回府。

毛遂在众食客皆喜笑颜开中,又心怀隐忧,不由的又发一语道:“可惜赵王迟缓拖延,拖两个月才发大军过去,至使上党失之于秦,至使我军于长平之战中,大失地利!”言毕,摇头叹息。

花白胡子食客抚掌笑道:“毛公何过虑太过?虽上党已失,但后亦增兵二十万过去,可以补其失矣!”

毛遂道:“赵虽新增兵力二十万可补其失,但先前失却地利,终属智落一着,以致长平之战,拖了两年多还没打完。”又是一阵摇头叹息。

一善于占卜的食客,长着一副八字胡子,意欲扬名于三千食客之中,好让众食客刮目相看,当即从怀中取出一对卜石,炫扬于众食客面前道:“尔等预测长平胜败,怎可比的上这一对卜石?”

锦衣食客问:“这卜石有何神奇,可卜知长平胜败?”

八字胡子食客道:”我这卜卦,无不灵验,只要一卜,大事知矣!老夫也因这一技之长,得和例位一样,不白吃府中之食,不白喝府中之酒,不白穿府中锦衣,不白卧府中之榻!”言讫摸着八字胡,摇头晃脑的眯眼得意。

锦衣食客道:“即是如此灵验,你倒占一卜我看,看以后如何结局?”

八字胡子食客正色道:“在这厅中,万万不可占卜,必需于神龛之前,擎香诚祷,必得三跪九叩,行跪拜大礼以卜之,方得灵验!”

春秋战国之时,巫士巫婆占卜之风,极是盛行,上至王候,下至平民,一遇大事,无不先占卜以测吉凶。邺城是邯郸的最近之处,西门豹在任治巫婆之事,已在不远,三年前赵孝成王忽发一梦,就命法师详解凶吉。因而尚巫之风,在先秦极盛,遇大事之前,必得占卜求巫。

于是众食客于是皆肃然起身,至神龛阁中,行以三磕头,七跪拜大礼之后,八字胡子食客宝而重之的将一对玄石卜卦,置于锦衣食客手中,令他心怀诚念,为长平胜负占上一卜。

锦衣食客遂在心中默默祈告一番后,方把一对玄色石卦往地下一掷,卟卟两声,竟是切口全部朝地。

原来一对占卜之卦,切口皆朝地为吉,皆朝天为凶,一个朝天一个朝天为半吉半凶,锦衣食客现在掷了一个吉卦。

锦衣食客,八字胡子食客眉眼俱开,喜动颜色,直笑的胡子直抖,衣袖挥舞的谈吐潇洒,皆言:“长平之战,卜之赵军大吉,吾赵军定然大胜矣!”言毕禁不住手为之舞,足为之蹈,双双得意于广众之前。

众食客听了赵军必大胜之语,尽皆喜笑颜开,无不底气很足,手舞袖挥的谈吐潇洒之时,自然少不了对府中主人平原君的歌功颂德之声。

就在众食客人人欢笑,欲值酒宴预先相贺长平大捷之时,忽见飞尘起处,两名谯楼老年军士,飞马而来。

一食客迎之向前,问:“你们来此作甚?”

两谯楼军士答:“前来报知军情!”

一食客问:“有何军情?”

一军士答:“长平战事!”

食客又问:“战事如何?”

军士又答:“全军尽没!”

遂把邯郸城外,二百四十名年幼赵卒被白起放回,报知白起杀俘,将四十万赵卒之头,筑了头颅山之事告知。

这消息太吓人了!能把人吓出魂来!尤其是四十万颗赵军头颅筑了头颅山,今人不处于古人之境地,实难领会其摧心碎胆的震撼!

只听卟卟两声,八字胡子食客手中一对玄色卜石,失手在地,摔破一个,仰天号痛大哭,他有一子参战长平。

刚才笑语相庆赵之必胜,万不料,转眼间人人白发送黑发,生离死别,怎不由他哭断肝肠?

众食客皆有亲人,亲友参与长平之战,闻的长平凶信,四十万大军一夜俱尽的冰冷现实中,霎时一片哭声,震动相府,泪水有如雨淋,潮湿了相府红毯地铺,三千食客人人哭的撕心裂肺。

平原君有一幼女赵至柔,时年十七岁,此刻正在阁楼窗下刺绣,忽听的窗外远远传来号哭之声,久久不绝,其哭反愈来愈响,似乎四面八方一片哭声,那哭声却又一直不断,扰的她心神不宁,难以刺绣,她绉了绉眉头。

她终于站起身来,高声唤一婢女道:“可袖!”

叫可袖的婢女,姓张,时年尚幼,她身穿黄衫,正在偏房擦试桌椅上的灰尘,听到小姐呼唤,忙忙的走进小姐闺房,垂首应道:“伺候姑娘!”

赵至柔道:“你听到没有?到处是哭声。”

张可袖道:“婢子亦早听到!”

赵至柔道:“是谁家在哭啊?”

张可袖道:“是咱们家三千食客!”

赵至柔听了,心中突突的,还当父亲出事了,忙问:“是不是我爹……?”

张可袖摇头道:“不是,相爷好好的,刚才婢子看到他回府!”

赵至柔放了心,定了一会神,又问:“那三千门客,又是在哭个什么?”

张可袖道:“婢子不知。”

赵至柔遂命她去楼下打听,张可袖应了一声是,窸窸窣窣的下楼而去。

赵至柔坐在阁楼上,心神不宁,只等张可袖传来消息。良久,还不见张可袖上楼报以消息,她不耐久等,又唤一婢道:“千婵!”

叫千婵的婢女,姓郭,年纪稍大,她身段高挑,俏脸凝辉,此时亦坐于偏房中对镜自赏,自憾貌美如花,比大多王府绣楼中的小姐还美貌,却是个婢女命,正自对镜叹息,这时听的画帘外小姐呼她,忙起身走进小姐闺房,垂首应道:“伺候姑娘!”

赵至柔道:“张可袖这个死婢子,下楼去这么久,还不死回来,你去催催她,再打听打听,那三千食客因何而哭?”

郭千婵应了声是,提裙下楼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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