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世天启第一部·神谕》
黑暗与生存
光明与灭亡
我看见了黄昏沉入尽头里
无数飞鸟归去
无数风雪袭来
翻滚不息的生灵之息
潜行大陆角落的逡巡
咏叹洁白的安魂曲
高唱黑色的末日歌
海底的骇浪
循着世间你莫大的踪迹
那条踪迹彼岸是你安静的屹立
你安静地屹立
燃烧了天寒地冻的一整个苍白世间
[冰翎域·卡蓝镇郊]
陨若醒来时,已接近黄昏。
位于神地大陆北端的冰翎域,终年笼罩着由裂缝之海袭来的巨浪般的呼啸,跋涉而来,进入大陆中部。
头顶如蚕丝般明澈的巨大蓝色光河,不停息地向远方蔓延。
这些光河从同一个方向扩散,隔着风雪中模糊的远山,被称为神地生命之源的咏叹息源所在的封印正闪耀着蜃楼般若隐的微光,刺透金色的余晖。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美丽。咏叹息源如同一个神经中枢,将蓝,绿,金三色的物质抛向高空,然后如破土后裂缝扩张的趋势,覆盖神地每一隅天空。
这些光脉,被称为施法士的一类人称之为生灵之息。
每次望见这些神秘的缓缓流动着的光河,陨若都会觉得尤为舒畅。无数呈液态的流动,似乎翻滚着海底一般深邃夐远的能量。
正如陨若心底时常隐隐感知到的未知能量的翻涌,似乎随时都将爆裂而出。
陨若不知道自己在这片草地上昏睡了多久。只是在卡蓝镇里那阵恐怖的强光之后,被能量的冲击波震得神志不清的陨若在微睁的睑下隐约看见了一个周身包裹着白色的华丽气流的女人,看不清样貌。但透过这模糊的脸庞仍可以让陨若确定的是,一张倾城的面容。
他正被这个女人抱着,高速移动。
之后脑海便一片空白。直到现在醒来。
[冰翎域·卡蓝镇广场]
神地大陆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地域。
东部疆域最为辽阔的迭影域,大部分领域都被高耸入云的山脉盘踞,一副千山磅礴的景象。山脉横亘在接近寒塚海和深渊海的大陆边缘,形成一道密不漏风的自然屏障。因此迭影域南部内陆长年不曾有风雨的洗礼。
西边是人口最多的雷释域。从北至南几乎逾越了整个神地南北的镜源之河大部分流域都在这个地域境内。镜源之河干支流汇合处的城市比利甚至有着与域心塞德尔不相上下的人口。
南部是神地大陆上面积最小却拥有众多神秘之地的异逝域。异逝域北边与雷释域陆地边缘之间有一条冗长的海湾——洛宾湾。由此而临海设城的塞德尔和异逝域的港口城市亚曼里成为神地最繁忙的港口。而异逝域的域心在洛宾湾的尽头,名叫墨斯特瑞。而东西各有着神秘的令人畏葸的幽冥谷,浩渺迷离的风河森林。
北部的冰翎域,便是陨若居住地卡蓝镇所在的地域。裂缝之海常年由穿越域心艾斯的迷藏之流注入水源。冰翎域终年寒冷,即使夏天最温暖的时候,北边的北巅高原上仍是蓝湛湛的万里冰封。至于终年异寒地原因,最广为流传的传说是说在裂缝之海的海底深渊中,长眠着一头四阶灵兽。没有人知道它长成什么样,多久以前开始存在于海底,,是否真的拥有骇人的力量。人们只能透过那些被称为施法士的口中了解到这只灵兽叫做暗神潮汐的神秘存在。暗神潮汐拥有控制水温的能力,它能使水和水面潮湿的空气冷得如同玄冰一般却不会结冰。而神地极北产生的南风便携带着裂缝之海的寒息,肆虐冰翎域的大地。
二天前。
今天卡蓝镇被暖金色的阳光包裹着,柔和而温暖。屋檐上被镀上华丽的金色,明澈如琥珀。
人们仍能清晰地看到自己口中呼出的气体在空气中弥散,但对于长期居住在极寒之地的人们来说,已是难得的温暖天气。天空中时而显现的泛着三种色泽的光河,也被金色穿透,染上一丝温暖。
陨若坐在卡兰广场的长椅上,悠然地接受这冲出浓重寒风的微热的沐浴。
他把头仰着,身体倚着长椅。脸部轮廓分明。被棕色布条扎住的栗白色头发,柔顺地垂在椅背后。寒风此时却如同温存的抚摸,发梢染上金黄,变得半透明,被风拂动,远远看去像飘浮着的金丝羽毛。陨若睁开眼,墨蓝的瞳孔在阳光下有如成色上乘的翡翠,剔透且深邃。陨若凝望着无云的天空,交错流动的巨大光河映入他的瞳孔之上,像游离的奇妙曲线,永世安稳地流淌。
陨若闲暇时便会来到位于镇中心的卡蓝广场,然后沉默地安坐。脑海开始有东西涌动时,那些让人怵惕不宁的画面便会堵住视界。
那是发生在陨若八岁时,一场神地惊天的浩劫。
仍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八岁的陨若正在院子里蹲着顽皮地数着从河边捡来的色彩斑斓的石头。天空依旧是缓缓流动的巨大光河。静默之极的空气中隐隐是光脉流动的轰隆隆的低微声响。
日子像是北边的洪荒之流一般平静。
一切都是在印证着“生活很平静”的迹象。
直到陨若注意到屋子边的水缸里流出来的一点点不安分的水花,他皱起眉头,用奇怪的眼神注视着水缸。再过了一会儿,水缸下面已经积成了一滩。
猛然,大地开始剧烈地摇晃。
天空中的光河突然发疯似的向一个方向急速聚拢。大陆中心的咏叹息源的封印不知什么原因被敞开。如同一个无底的圆形湖泊,像光一般的物质形成了一个漩涡,巨大的强光照亮了天际,封印中心的光源持续闪耀着,如同黑洞般的吸引力,将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光河迅速吸纳进去。漩涡上方形成的擎天的空气柱,直入云霄,光河沿着空气柱盘桓而下。天色暗了下来。陨若远远看见接近夜幕般昏暗的天际扩散开来的一束强烈光线。
对面前发生地一切感到茫然的陨若,只有呆呆地蹲着看着。
接着,陨若被惊慌失措的父亲抱了起来,旁边是同样脸色苍白的母亲。他们恐慌地往屋内跑去。
“索,快……快点……,把……把……陨若……先藏起来……!”因为极度的恐惧,母亲姬仑的声音中带着明显啜泣般的颤抖。如同无法压制住的,内心深处最本能的恐惧,却又竭力抑制。
陨若的父母是卡蓝镇小有名气的懂得法诀的人。一直住在卡蓝的许多人都记得,他们初来卡蓝时,陨若的母亲姬仑搀扶着全身千疮百孔如同在血泊中逃生的虚弱的索。他们似乎从艾斯来的。自此他们便在这里定居。就在那年,他们有了陨若。
此时,两人手忙脚乱,将陨若藏进一个雕刻着诡异而华丽的法柜里。陨若也被此时脸色泛青的父母惊吓到了。透过柜子的缝隙,木木地看着父母身上开始萦绕一股股黄金剔透的流光。柜子的正面空中出现了一道菱形的黄金色咒印,中间是一些奇异的图腾,像是透明的空柱,里面液状的物质沿着周围的轮廓循环流动。这是陨若第一次见识到法诀。
淡金色的光芒洒在陨若身上,一股暖意包裹上来。
强烈的光线刺得身处黑暗的法柜内的陨若只得闭着眼睛。他在茫然的等待之中,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能透过眼皮下感觉到的光线强弱和传进双耳的阵阵巨响,感知到时间没有停滞。
远方,咏叹息源。
白色漩涡仍然在饥渴地倒吸生灵之息,天上的光河已消失殆尽。
随着动彻天地的一声巨响,已达到饱和的白色漩涡开始急速膨胀。顷刻,纯白色的强光如同辐射般自大陆中心向四方扩散。卡蓝广场上茫然的人们看到了天边蔓延到来的强光。骤然而来的笼罩,一股无尽深渊般锥心的疼痛直入心脏,光芒像饥饿难耐的鬼魂一样爬满全身。随即开始疯狂地在身体外高速环绕。片刻,光芒呈雾状地缓缓扩散,游离,又向咏叹息源的方向飘去。
白色的恐怖此时笼罩神地大陆。空气中充斥了男人,女人,小孩的惨痛哀号。
几分钟之后,所有的光雾回聚到封印之中。封印伴着巨大的轰鸣,缓缓闭合。
整个神地大陆一片死寂。
世界迅速陷入黑暗。
天空中的黑色云雾渐渐褪去,逐渐放晴。而那些光脉又重新从咏叹息源中释放,流向高空,并往四周游去。
大陆又恢复了原貌,宁静安详。如同这般光景一直不曾改变。
声响的骤然平息。
陨若缓缓睁开了眼,窗外的阳光又穿透过罅隙照射进来。
他尝试着,用力推开了柜门。先前的金色咒印已经消散。
大地一片寂静。
世界一片寂静。
(第一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