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翎域?艾斯法祈院]
如果说陨若在刚才看见那尊雕像迎面而来的是令人丝毫不敢亵渎的神圣,那面前这位浑身洁白连眉毛和胡须也是至纯的白色面容慈祥的老人,让陨若感到的就是长辈一样温暖的神圣感。
好长时间来,都未感到过的,像是撩开从未脱离过的冰翎域冰冷厚重的空气,完完整整地感受到了阳光温暖的热度。
光芒流转,金色在他刺眼的纯白法袍上染上肃穆的华彩。虽然布满皱纹,但整张干净的脸都在焕发着毫不随时间褪去的抖擞精神。长发与身体像是融为一体,在大厅中像是一团发着光的躯体。
陨若看着前面这个老人,被他全身无处不在的神圣感打动,一直呆滞在原地。他忽然想起身旁的歆尘,于是歪过头去,而眼睛还是直直地钉在前方,表情僵硬地闭着嘴说话:“歆尘……这老头儿是谁啊……亮得像块大金子……”
歆尘慌忙将手抵在嘴上,“啊,嘘……小若,别乱说啊……他是……我们法祈院院长冥炎破……”“啊!什么!”陨若吓了一大跳,叫了出,来结果发现自己的声音连大厅门前的学徒也听见了在低头发笑,忙不迭地捂上嘴,惊慌地睁大了眼睛,尴尬地看着前面的面带微笑的老人。
老人渐渐从台阶上走了下来,在布满大厅的清脆脚步声中走近了陨若。两人对视而立,十八岁的陨若刚好差不多高。陨若透过老人银灰色的眼眸,仿佛从中穿越,看到了如同冰翎域西边的镜湖般极致宁静的湖泊,不敢吱一声,好像如果率先开口就会打破了这一片庄严的氛围。“木头”再次附上了陨若的身。
“是叫陨若吧?”冥炎破背着手,身体微微前倾,露出慈祥的笑容。
陨若涨红了脸,丝毫不敢有所怠慢,连忙说:“嗯!嗯!”歆尘看着陨若上下晃动得像一个拨浪鼓的脑袋,咯咯地小声笑了出来,看见冥炎破了,立即敛起笑容,忍着笑说:“导师,我把小若哦不……陨若带回来啦!嘿嘿,你不知道啊我还碰见了鸣氏家族里那个讨厌的女人,麻烦死了……”歆尘得意地摸了摸后脑勺,傻傻地笑着,对冥炎破鞠了一个躬。
“嗯。歆尘,辛苦你了。至于鸣氏家族。我们异逝域法祈院,向来与之毫无瓜葛,鸣雅这事就暂且放着吧。你先下去吧。”安详而深远的嗓音在清晨的空气中,像层软纱似的飘浮在法祈院大厅内。
“是,导师。”歆尘毕恭毕敬地回答,转身往门外走去。果然是身份高贵的院长,连平时嘻嘻哈哈的歆尘对他都是恭恭敬敬的,陨若心想。
要到门口时,歆尘毫无征兆地转过身来,又满脸都堆砌起了大男孩傻傻的笑容,“小若,我先走咯!我在学徒院等你回来喔!嘻嘻……”说完就听见门外“嘭”一声,绿光过后,羽凰便载着歆尘向下飞去。
陨若转过头看着歆尘离开,听到歆尘对自己的话,像是一个哥哥,等着自己回家。心里涌起的温热像是火炉旁般的温暖,远远比冰翎域上空的温度来得热烈。陨若嘴角不由微扬了一下。然后想起了前面的冥炎破,转过身又怯怯地低着头。
“孩子,不用害怕。我是法祈院院长,冥炎破,你可以叫我导师,当然,也可以叫我老头儿,哈哈……”冥炎破的笑声中气十足,倒弄得陨若更是憋红了脸。
冥炎破停下了笑容,用慈祥的嗓音说:“孩子,一个人成长,一定很辛苦吧。可现在不同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法祈院的一员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家……这里……会是我的家……”一个自己应该已经没什么可能再提及的字,如今被一下子撩去灰尘,又会让人重新被这个字所蕴含的河川般的暖意。现在的陨若就是这样的感觉。而陨若也并不知道,从此刻开始,自己的命运即将斗转星移,发生翻天覆地的转变。
“孩子,你不会感到疑惑,疑惑我问什么要找到你么?”冥炎破平静地问道。
陨若稍稍抬起了头,低声说:“恩……冥炎破导师是很厉害的人……会找陨若肯定是因为有很深奥的原因。所以,即使疑惑或者不知道,也不要紧,陨若能来艾斯,已经很高兴了……”
“呵呵,小家伙,这么懂事。”冥炎破笑着伸出手,抚摸着陨若如冰雪的白色头发。
“想必,路上歆尘已经告诉你一些事了吧。现在我先告诉你的,是关于这法祈院。”
“神地大陆上的四个地域,在域心都有这么一个法祈院,它拥有代表王室的的最高法诀,集聚了每一个地域一半以上的施法士中的精英,当然四大家族也收纳了一部分,这些今后再给你说。法祈院担负着地域的魔法军队,以及培养新的施法士的职责。”
陨若呆呆地睁着眼睛,差点想把耳朵给竖起来。
“所以你,”冥炎破继续说道,“便是我们新招收的学徒。法祈院学徒志在成为冰翎域乃至整个神地的优秀施法士,朝着所有施法士梦寐以求的终极目标——梵天诸神。”
“梵天……诸神……歆尘告诉我,整个世界只有八名梵天诸神,那么多厉害的施法士,我……”因为从小便失去了父母,陨若一直以来都背负着深深的自卑感。
“呵呵……陨若,你要相信自己。神让每一个人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那他们一定有存在的理由,你也是这样的,要相信自己,知道么?记住,你,不是一个普通人。”
“恩……”陨若自然没有明白,冥炎破这话的弦外之音。这几天来发生的事,让陨若应接不暇,他感觉自己就像淹没在无边潮水中的鱼,漫天卷地的东西,蜂拥而至,比洪水还要突然,一股脑地向自己袭来,比梦境还要幻变,却比梦境还要真实。
“另外,”冥炎破平静的声音打断了陨若的走神,“还有一个只能由你来完成的使命。”
[异逝域?墨斯特瑞域王殿?先知塔]
站在这座名为先知塔的全异逝域最高的塔楼顶层,墨斯特瑞城的风貌尽收眼中,大地上的灯光有如星碎的萤光,在黑暗中摇曳。夜幕中巨大的光河,发出极为低沉的“隆隆”声,将光亮洒在先知塔上,高耸入云的塔身飘荡着一层柔和的纹路。
夜晚的微风,带着草木的气息,拂动站在我面前的谙光泽的发缕。他静静地观望着眼前的盛世,一语不发。
为了得到破珏诸咒,我答应了谙的条件——为他完成任务。
“不过,我也有条件。”我平静地堆谙说。
“说吧。”依旧望着远方的谙,没有回头,风“呼呼”地灌满他藏青色的袍脚,如同悲泣的呜咽。
“虽然答应了为你完成任务,但我仍然有自己的自由,你无权询问我的动静。”
“当然,只要你能在我需要你的时候回来,其他时候对你没有限制。”谙总是这么一个笼罩在冷色外皮里的人,在人前流露出盛气凌人的帝王之风,我并不常与人有过多交往,但面前这个同我一样忍受着长年孤独的域主,与他相处起来,去时无需有什么戒备的轻松感。
“还有一件事,我想还是应该告诉你。”
谙听了这句话,缓缓转过身来,凝视着我,浅笑了一下,“哦?那说说看。”
“我,不是人类。”
“哦,是么。”本应感到惊奇的答案,在他身上却像是最为平常的猜谜游戏。“不是普通人么?那是什么?呵呵,别告诉我,你是神的化身吧?”谙微笑动人,露出整齐而洁白如白玉的皓齿,从中却仍能嗅到孤独的气息。
我笑了一笑,说:“神就不可能了。其实,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体里的透明血液,永远像一堆谜团在流动。”对谙说出这话的同时,这样的感觉又一次直抵心底——我是什么?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并不是梵天诸神的你,却完全拥有与梵天诸神不相上下的能力,你本身就是一个谜。”谙又转过身,瞳孔中是脚下繁华的夜景,深邃的眸子流转着微微的悲伤。“原以为,父母的面直到他们临死前才见到的自己,七岁便开始被封闭在神殿学习御诀的自己,永远都只能被域王殿这座死物囚禁的自己,该是世间最可悲的人了,原来,还有像你一样连自己也不得而知的人的存在。你所承载的痛苦,应该是常人难以忍受的吧。”我望着眼前这个笼罩在梵天诸神巨大力量阴影下的人,空洞的内心似乎泛起一圈涟漪。
怜悯?悲伤?感同身受?
我的心,怎么会有涟漪?
原来不是人类的我,一旦和人类过多接触,也会萌生人类比手中的力量更为强大而复杂的情绪?
“你是第一个和我说了这么多的人,殿内的大臣们根本就不敢接近我。谢谢。”
“同样地,我也应当感谢你。”第一次,对别人,说出这样的话的我,终于不仅仅只有对屠杀和寻找的偏执。
“那,请你现在就启程吧。”谙平缓而略带沙哑的语气。
(第十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