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正巧,那日罗雀公主从望云殿内起驾,前去彩绣宫内视察。
望云殿,取自《孟子·梁惠王下》:“民望之,若大旱之望云霓也。”罗雀原是东皇与洪水之神的后裔所生,大约也只有大旱才能镇得住她。
罗雀原是东皇与洪水之神的后裔所生,这洪水之神后裔一族曾世代为民治水防洪,颇得民心,到了罗雀这一代却不知怎的,竟大不如前,平日里对治水一事不闻不问不说,早些时候一二年间竟引得天怀几次洪灾,如今自然也撂下不管,只管着些宫中杂事,顶个虚职便罢,只是之前洪灾一事引得国中上下怨声载道,如今指了这望云殿与她,大约也只有大旱才能镇得住她。
罗雀当日身着一袭长裙,火红的颜色,耀眼也刺眼。裙摆层叠着镂空花纹,艳丽的流苏在脚踝边。
西洋进贡的蕾丝层层叠叠地点缀在裙子上。逶迤拖地银红色三镶百鬼盘丝裙,上印上百个形态各异的小鬼。
披千虫图样刺绣薄纱锦,领口直往脖子上缠,一团肥油被固封在里面,像养着薄纱上面的各色毒虫,成了个养虫蛊。
正面看起来已经千奇百怪,谁知背后竟“大有看头”,罗雀的裙子竟是个露背的设计,背上只用薄薄的纱锦盖着,不像个公主,到是跟民间青楼里的风尘女子有个七八分像。那裙子透得看得见腰间的肥肉,从裙子的边角里涌出来,堆在腰上,丰腴腻脂,叫人好不恶心。
罗雀顶着满脸横肉,瞪着她一线天的眼睛,看着路上行色匆匆的宫女太监,一路上指手画脚,从队形间隔到形态神态,她都管了个遍。
轿撵到了彩绣宫门口,罗雀远远听到辉贵妃的训斥声,一股怒气从心底窜出。
下轿的时怒气冲心,便没有那么小心了,只顾着往前冲,一个没踩稳,险些摔着。
后撤了一步,踩到了自己的裙子,差点将裙子从身上扯下来。
她东倒西歪地站稳,更是气得九窍生烟,反手就甩了搀她下轿的宫女一巴掌,将那宫女打倒在地。
宫女也不顾疼痛,只跪在地上磕头赔罪,不住的说:“公主饶命,奴婢罪该万死!”
她不再理会地上的宫女,甩头三步并两步走进彩绣宫,边走边嘲讽道:“哟!是谁一大清早的在这里大呼小叫啊,宫里哪有这样的泼妇,我看还是哪里来的滚回哪去吧!”
罗雀从彩绣宫的宫门走进来,辉贵妃刚要发作,转头一看,竟是她!
只见三三两两的侍卫宫女拥簇着一个一袭红衣的女子,从彩绣宫的宫门走来。
侍卫走在罗雀身旁,路过拱门的时候,一个小太监站在门旁,嫌他碍眼,便一脚踹在那人身上。将那人踹倒在地,“滚,不长眼的玩意儿,挡着我们公主了!”,说罢,趾高气昂地走过,回头谄媚地对罗雀笑:“公主这边请。”
辉贵妃转头看见罗雀公主来此,也呛声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只许你来不许本宫来?这皇宫还有本宫管不到的地方?你还有脸来说本宫泼妇,也不看看你,穿着怪异,露背露脚,还穿着木屐在宫内上蹿下跳!”
说到这,辉贵妃鄙夷地看了看罗雀的脚,那脚上还有红色的甲油,众人随着辉贵妃的话看向罗雀的脚,那脚趾还耀武扬威地扣了扣地,显得那红甲油更加怪异可笑。未闻看了,更觉粗俗不堪。
“人人看了都要长针眼!没有半点公主仪态!大白天的跑到这里来丢脸!”辉贵妃冲着罗雀大声嚷道。
罗雀听了不屑的翻了个白眼,歪嘴一笑:“切,真是好笑,你不在你那狗屁曦雨殿里吸水,跑到这里来讨人厌可真有你的!就你还配跟本公主提名声,还有名声这东西吗?不都已经被你自己给败光了嘛?哈哈哈哈哈哈哈可笑至极!”
罗雀身旁的侍卫罗亩凌狗仗人势地附和着:“就是,宫里谁人不知咱们的辉娘娘,是千年的树妖啊,天怀国大旱,不都是拜娘娘所赐嘛。”
罗亩凌一面说着,一面翘着兰花指,指甲上跟她主子一样涂着鲜红的甲油,捂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不像个侍卫,倒像个没根的太监。
辉贵妃听罢怒发冲冠,她满脸排红,一直红到发根,瞪眼紧紧盯着罗雀和她的侍卫。
罗雀的脸也阴沉了起来,眼里似乎酝酿了狂风暴雨。
“原来是你们在背后要往本宫身上泼脏水,治本宫的罪。”
辉贵妃脸色无常的讥讽:“你有什么证据说本宫是妖妃,倒是你。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吗?说是治水之族,也没干件正事,倒引得天怀几度闹洪灾,我看你们根本就是引灾之族吧,有你在天怀也不会安生,不过就是换个死法,望云殿是干什么的不用本宫说吧!”
她阴着脸张牙舞爪:“还有你!你好大的胆子,还敢诽谤本宫是妖。你算个什么东西,狗奴才还在本宫面前赛脸!”
罗雀冷笑出声,丝毫不把气得跳墙的辉贵妃放在眼里:“你休要在这里妖言惑众,本公主再怎么样也是神,东皇的血脉,难不成你还想顶撞皇室?本公主再怎么不济也比你这只老妖强上千倍万倍。看你还是少费力气,在这里蹦跶。快回你的吸水殿去吧,省的在这里让太阳烤化了你的皮!”
罗雀轻蔑一笑,不再理会辉贵妃,转头便走出了彩绣宫。那侍卫路上忍不住大笑,公鸭一般的嗓音刺得辉贵妃更是暴跳如雷。
“啊啊啊啊啊啊啊!”她疯了一般尖叫着跺脚,转头看见彩绣宫里站着的宫女们窃窃私语,怒火像岩浆一样,泼向了她们。
“你们还敢在这议论后宫!看本宫不打烂你们的嘴,一群狗娘养的玩意儿!也不看你们什么身份!给本宫提鞋都不配!”
她疯狗般地得谁咬谁,将彩绣宫上上下下骂了个遍,刺儿挑得像是在饿犬窝里找肉吃,死人堆儿里找活人。
辉贵妃走到哪骂到哪,她那张嘴像是上了发条,停不下来。
她仔仔细细把彩绣宫闹了个遍,要不是太久没沾水,要现出原形,她都不能就这么罢休。
彩绣宫经过辉贵妃这阵妖风,人人都显疲态,大家都捶腰捏肩,身心俱疲。
李未闻进宫半年左右,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她跟着宫女们挨完了辉贵妃的训,也算是看完了一大早便上演的可笑闹剧,心下不由暗自衬度:“常听闻宫内规矩森严,主子们再大胆至少也应遵从礼数,再不会如现今大呼小叫的,何况那罗雀公主,简直一村野泼妇、市井小人,哪有一点主子的样子。想来如今虽承蒙皇恩,乃太平盛世,亦难保不有如方才那般的违背礼数廉耻、辜负恩德之人。自己虽不屑于与之为伍,亦当引以为戒,省及自身。”一面又不免想,望有朝一日自己亦位高权重,方可重整礼数、肃清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