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且说未闻入宫三月有余,与其他宫女也日渐熟悉,只苦于无知心好友在旁。原来,宫中上至年老的嬷嬷下至普通宫女,一干人皆是势利刻薄之辈,因瞧见未闻衣着寒酸便知其囊中羞涩,不与之结交不算,还蓄意排挤。
期间,未闻也曾遇到过一个像她一样处境的宫女名唤“鳞趾”的,只是嫌其蠢钝,不愿深交。另一个被排挤的小宫女艺莹倒是伶俐,只是颇有四处勾引之好,未闻自是不敢沾惹半分,生怕遭人议论,污了自己清白之名,不但辜负皇恩,有违礼义,于父母更是有愧。
三月五日,是彩绣宫的几位掌事出宫采买的日子,便支些小宫女前去换丝线,未闻自然在内。
刚一出彩绣宫,便传来一阵说笑玩闹的声音。这日是吉祥节,自东皇登基,便增设祭拜之节,特命每年为一大节,每月为一小典,更是亲自以神力加持,祈福天怀年年风调雨顺。
神女殿里的神女都出来焚香祭拜,宫道上一件件红白二色的彩缎宫装挤作一团,如冬日里白雪红梅相映,一番景象,好不热闹。
“妹妹可曾听说,陛下要废了那皇后,立辉贵妃呢,宫里只怕有大事发生。”
“要废皇后可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只是那辉贵妃这样的出身做派,大约也当不成皇后...”
“太子倒是在外几年了,也不见陛下招他回来,想来皇后也复宠无望了。”
李未闻走在路上听到有人议论,不由地听住了,只不愿意走。只见一个大宫女迎面跑来,正是赶着去当差的,便一把子撞上了未闻。未闻怀里满满一大叠缠好的丝线直往地上滚,在下过春雨的石板路上落了个五彩缤纷。未闻赶忙捡起半湿的丝线,只是有几条已如未闻今早的好心情一般散在水中,一去不复返了,只留几缕倒影在污水中荡荡悠悠,化作名为恐惧的虫爬上心头。抬头一看,刚才的那宫女早已跑得不见踪影。
“你这呆子,在这看什么呢?难道这积水也是有趣的不成?”一个红白身影探过来,倒吓了未闻一大跳,登时顾不上丝线的事了。
眼前的女孩子倒像是与未闻年级相仿,腰间挂着祈福牌、吉祥锁。
未闻遂将自己姓名与发生的之事一并说了,又道:“姑娘若是有法子帮我弄来掉的几条丝线,便是帮我了。”
那女孩子见未闻眼中含泪,便知她是害怕责罚,便说“若要单单得来丝线倒也难得很,若是交差,用旧的顶上便罢了,神女殿倒是常赏我们丝线,只怕我那些姐妹柜子里还有旧的,你若不嫌弃,只管拿了去。”
未闻才心安不少,心内自是感激不已,遂携了那女子,道“姑娘大恩大德,我哪有嫌弃的理,要是嫌弃,方才也不肯十分告诉姑娘了。只是还不知道姑娘叫什么,如何找姑娘呢?”
“我叫友希,想来你们宫女也是不能随意进神女殿的,倒是我送来的妥当,晚膳时我到彩绣宫罢。”友希说罢,便告辞去了。
未闻自去换丝线不提。
晚膳时,未闻便佯作腹痛之状回房休息,众人不甚在意。在房中等了一刻钟,只见友希果真来了,手内还捧着一只精巧的楠木雕花神纹小食盒。掀开盖子里面放着几卷半新的宫缎彩带,底下一层却是一碗碧莹莹的粳米饭和几样精致素菜。
“想着你大概为等着丝线大约没吃饱,神女殿每日剩的不少,这一碟碟的都是没动过的,你好歹用一些罢。”友希倒像是不在意吃食的样子,对剩许多饭菜习以为常的样子让未闻吃惊不小,心内直暗道神女们浪费折福。看友希一团孩子气,又不好说出,只得默默听着。饭后,友希辞去。未闻遂去将丝线一事交割清楚。
自那日与友希相识。二人闲暇之时便常见面,未闻自为有了好友十分欢喜,相当日于李氏家中,与李氏之女橦、钰也不过是尽姐妹礼数,因两人年级尚小,又兼李氏疼爱也不大往书房走动,故与未闻不曾深交。如今未闻得一好友,便将心事一并细细说与友希。
未闻素爱诗词歌赋,又有当日在家中父亲亲授的八股文言,自命与众不同,便常与友希谈论,一并讲些仁义礼智之说,大谈理想抱负。友希开头只是淡淡的,懒于宫内之事,后来顾及情面便也随声附和起来,虽只是一知半解的,竟也十分得未闻欢心。未闻也不甚在意友希间或说出的一些离经叛道之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