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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木匠刘三他爹

那么,木匠刘三和小学校的王老师揭发了魏金山的什么事儿,让他腿打哆嗦,脑袋冒汗呢?这事儿还得从头说起。

1954年,闹初级社的时候,魏金山接了木匠刘三他爹刘老贵的班,这以后的十来多年一直干得顺顺利。但魏金山的过去并非白玉无瑕,有两宗事儿差一点儿让他丢了性命,断送了前程。

一宗事儿是1946年区小队将老柳树林子断道砸杠子的匪首二喜子抓住,二喜子身上有六、七条人命,据说刁富贵那次打了白条也是他干的。当时西辽河正值开河之际,没有办法带着犯人过河,想着开河后,将二喜子押到区里审判后执行枪决,暂时羁押在漠北村,由民兵队看守。就在河开通了,区小队准备来漠北村提二喜子的头一天晚上,二喜子却从他关押的屋子卸掉一扇门逃跑了。区小队长的眼睛都气蓝了,立刻排查当时的值班民兵,查来查去,就是民兵班长魏金山。区小队长立刻下令把魏金山绑起来枪毙,吓得魏金山当时屎都拉了一裤子。后来是刘三他爹刘老贵找了区长担保下来,再加上没两天区小队长又将二喜子捉拿到案,这桩事儿也就没深究。

到了1948年的春天,正是西辽河开河的时候。

漠北村坏分子都枪毙了,剩下的斗争也斗完了,土地、房屋、各项财产也都分完了。可人们总感觉身上的这股劲儿还没使完,就有一些反映赵三秧子不过日子了,整天拖着腚懒,分点东西耍钱又都输出去了,民愤极大,应该处以极刑。这些话说到民兵队长魏金山那里,魏金山二话不说立刻派民兵把赵三秧子绑到农会。当时漠北村民兵队只有一杆汉阳造,子弹也只有八发。魏金山为防失手把八发子弹擦得铮亮。行刑之前,他又跑到现在小学校长王老师他妈那儿征求意见。王老师他爹是区小队队员,在前年的一次剿匪战斗中不幸壮烈牺牲,王老师他妈就成了烈属。那工夫烈属说话非常管用,一般的事烈属怎么说就怎么办。听了魏金山前前后后说一遍,当问到赵三秧子该不该枪崩时,王老师他妈斩钉截铁地说:“该崩,赵三秧子忒懒了,甭让老婆孩子跟他遭那个罪,他可该崩了。”于是,魏金山心里有了底气,命令民兵准备崩人,先派人到村西五里地的河滩边挖一个坑子,准备让赵三秧子跪在坑子沿儿枪毙,倒在坑子里一埋了事。

这时,木匠刘三他爹刘老贵从区里开会回来,立即给挡了,对魏金山说:“你先停一下,崩人的事不是小事,我到区里问一下区长。”刘老贵二番脚趟过连冰带水的西辽河跑到区里,如此这般向区长述说一遍。区长是老干部,听完汇报后问:“这个赵三秧子是不跟我们一条心的坏分子吗?”刘老贵答:“不是。”区长又问:“当过土匪吗?”刘老贵回答:“也没有。”区长立刻火了,右手用力地拍到桌子上吼了一声:“乱弹琴!说枪毙谁就枪毙谁,你们还有个政策没有?!”顿了一下对刘老贵说:“你们这个魏金山哪,前年放了二喜子,今儿个又要枪毙赵三秧子,右一下子左一下子,可不得了哇,回去你要好好教育他,做一个处理。”刘老贵又赶紧趟过西辽河跑回漠北村,如此这般地传达了区长的指示,并宣布将魏金山降为民兵副队长。赵三秧子屎尿都吓出来了,听说要放他,给刘老贵磕头作揖的,说只要这回不崩他,他往后再不敢耍钱不敢懒了。漠北村的人们说赵三秧子摊上了贵人,捡了一条命。

但魏金山这个人小时候跟着私塾先生念过几年书,眼目前的字识了一些。出过两回事后有了些教训,往后办起事来就乖巧多了。又过了些年,区里的干部都换了新人,也就没有人再追究他过去的事。等建初级社的时候,刘老贵说他大字不识一个跟不上形势,坚决不当这个村官,举荐魏金山接了他的班。魏金山开始几年还比较谨慎,可时间一长就有了脾气,把村里的人谁都不放在眼里。

这回本来魏金山抵触情绪很大,尤其是听说是赵大嚷嚷领头造反,就说:“这朝代真是变了,狗戴帽子都成人啦?他们家才穿上几天囫囵裤子就想着管人?”曹树林赶忙说:“叔你万不可这样乱说,让人家听着给你上纲上线。现在就这个形势。”

木匠刘三和小学校王老师都听老人说过魏金山的历史,加上这些年魏金山对他俩也是啷当着脸子没个笑模样,两个人的发言对魏金山无疑是投下了重磅炸弹,魏金山也就自认倒霉,只好低头认罪。

还有,这期间魏金山也偷偷地跑了一趟红山街里,找到了儿子魏反休,想听儿子怎么说。魏反休告诉他爹,现在就这样,魏金山也就只好打了牙往肚子咽了。再加上曹树林又偷偷去向他拍了胸脯子保证说:“这是在搞运动,咬咬牙一挺就过去了。这运动就像一阵风,风来了,小腾格里飞沙走石的,西辽河浪头一个接着一个的,风过劲儿了,小腾格里肃肃静静的,西辽河水也平平缓缓的,过了这个劲儿就啥事也没了。”

“听儿子和侄女婿的话那就忍了吧,忍字头上一把刀,先别跟他们较这个劲了。”魏金山这么想。

魏金山对魏反休和曹树林说的话深信不疑,这两人在他心中都是他尊崇的可以信赖的,现在一说打倒他,他也就认了。他每天要么坐在炕沿上抽烟,要么在院子里给驴添添草,清理清理驴粪、鸡粪。好一阵子,漠北村大柳树下、土道上再也见不到先前的魏永红倒背着手拔着腰板的身影了。一切又都回到了从前,队里的记工员造工分册子时,问他写哪个名字时,他说,“还写魏金山吧,魏永红是魏海给我改的,现在都不当干部了,还啥红不红的了。”魏金山就又叫魏金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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