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第三节课是化学。江磊走进教室,没喊上课没喊起立,没放幻灯片,而是直接冲到黑板面前,开始讲解高锰酸钾制氧气的相关实验。
他嘴巴一刻没停,也没有停下来提问,也不管学生们是否听懂,只是一个劲地讲解,说明,像一些实**师在家中指着电脑对着空气的课程排练演习。
下课铃打响,他满黑板的板书敲下最后一笔,粉笔落入黑板槽。他掸了掸手,开始了这节课与学生们的第一句互动,他说,“先别急着下课,要给你们看东西。”
他熟练地打开电脑D盘,点开一个名为公开课剪段的视频。视频中陈偌宇和何小楷坐在离镜头最近的位置。整个视频时长四十秒,两个人转了四十秒的笔。
“也许大家直到现在对我还不是很熟悉,那么,我在这里,再做一次自我介绍。
“我姓江,单名磊,南关岭学校初三化学老师。而你们呢,作我A3的学生,也作我公开课上的兵。
“你们是张莉的班。我记得几年来张莉的班一向都是我在教,十几年如此。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问张莉。
“是这样的,你们亲爱的班主任张莉,她这个人吧,自任职开始,一向热衷于各种公开课和录像课。在我的印象里,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出风头的机会,这一点我想你们早已感觉到了。
“记不记得初一的时候,唯独你们一个班,作为海淀区的区级代表,到奥森公园参加生物多样性主题研究活动,你们以为是抓阄一类的幸运?全校当中,唯独选中你们班去观摩中小学生科技成果展示和汇报演出,你们以为是偶然吧?
“你们的张莉老师,作为一个能够参与中考以及各项统考命题的区级骨干教师,她的权力比你们想象的大,大得多。这样一个老师,她的手下从来从来没有一个弱兵。这点,我想,是有目共睹的。
“从初一到现在,学校的各大赛事,各大奖项,你们二班永远作为第一,永远都作为头等,甚至成为学校唯一一个获得区级优秀班集体荣誉的班级。你们跟着这样的一个班主任,而我昨天,我现在,以及我以后,都是站在这里,台下坐着的,都会是你们二班,我只想问,你们平时上张莉的课,也是这样表现的吗?
“昨天我把录像来回看了四遍,唯一的收获是学会了怎样转笔。那么我想问一下,转笔这个事,到底是不是你们张莉老师所教?如果不是,那你们每个人最好可以给我一个解释。”
听到此处高运博才听明白,江磊绕来绕去到底想说些什么。他转头看看何小楷,见他脸色煞白,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江磊大步奔向门口,轰一声把门撞严。
高运博觉得时间都凝滞了,空气像是在燃烧。一众学生被江磊突然暴涨的气场直接按死。“我的夫人总和我说,我应该多看到学生们的优点。但我从来不是一个乐观的人。乐观不起来。
“面对你们,我不得不说,这实在是我上过最失败的公开课。像今天,就高锰酸钾制氧气这样的实验,你让我上这样的课,我连提问的兴趣都没有。我也不需要什么PPT,我就是烂熟于心。至于你们,你们可以选择听,也可以选择转笔,我在这里感谢所有昨天听课的同学,以及所有今天听了课的同学,包括陶影,魏宏俊,高运博,你们的发言我全部剪进带子里了,当然了,都和我预想的背道而驰。这也说明我给足你们面子。溶液这一课到此为止了,以后都不再讲。自找的。”
说完,他大步流星,掀开门撞了出去。准备在这个教室上下一节课的学生刚才堵在门口,此刻乌泱泱作鸟兽散为江磊让道,班内的学生们则在一片热议的声浪中相继离去。
当天午休时,班内热议的话题依然是江磊课上发飙。正聊得火热,江磊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跟鬼一样走进来,像是凭空出现在了门口一样,注视二班众人。
此时,魏宏俊正眉飞色舞,口头描述与肢体动作齐飞,为沈冬晖绘声绘色讲解江磊发飙全过程,贾卓君陶影等一众女生七嘴八舌地议论,总结江磊从开学到现在的各项洗脑口头禅,伊晓天向高运博借了化学作业在抄。高运博首先发现江磊,但没敢吭声。直到另外一个人发现江磊,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人闭了嘴,其他人纷纷闭了嘴。
江磊环视二班,语速飞快地道,“我课代表在哪儿?找他有事。”
伊晓天听见了但没有动。江磊目光落在伊晓天身上。“刚才下课之后你为什么没清理实验器材?刚才值班老师来找我,说教室留有器材。我被批评了。”
伊晓天幡然醒悟自己确实是忘记了,因为课堂上已经被江磊吓得不轻,就没顾上其他。江磊立刻上前,拉起伊晓天的袖子把他拽出教室。他的桌子上摊开着他刚才奋笔疾抄的化学作业。
伊晓天吓得双腿打结,但被钳住的胳膊还在暗暗使力,与江磊拖拽的手相抗衡。江磊一言不发,只是对其强拉硬拽,拖着他在楼道里走。江磊并没打算轻易放开他。
楼道里的人都吓坏了,连连避让,或者驻足。几个初一的小孩甚至悄悄跟上来观看,窃窃交谈。伊晓天被拖得脸上发烧,几乎崩溃,于是对准江磊的膝盖猛踢一脚,但江磊面不改色,似乎膝盖并不长在他身上,伊晓天索性又踢了一脚,仍不见江磊反应。
他恼羞成怒,觉得自己像一个要爆开的暖水瓶,被一团火苗堵住嗓子眼,他声音嘶哑地冲江磊喊,“你到底带我去哪儿。”
江磊说,“清理器材,这也是你的活儿。我不管。”
伊晓天心想,原来不是看到我抄作业。他心里更加有底气,一边嗷嗷叫,一边压低重心,与江磊撕扯拉拽,却无济于事,最后干脆认准江磊膝盖一个劲儿地猛踢。江磊一把将他甩到水池边权威地道,“够了,够了。我现在要你清洗。少讨价还价。”
这会儿午休结束,许多学生来卫生间解手,有男生也有女生,从高一高二到学弟学妹。许多人都看到一个中年男老师站在水池边,盯紧一个初三学生清洗器材,而且这学生闷着头,眼泪打转。伊晓天心想,他明明是自告奋勇地跳槽来当化学课代表,是帮忙,不是义务。他江磊竟然如此不识好歹,什么东西。
伊晓天用余光瞟到高运博不知什么时候站到自己身边。江磊道,“要不你来帮忙?”伊晓天原以为高运博能仗义地陪自己一起,却见高运博一溜烟逃掉了。好嘛,都不管我,算什么朋友。
伊晓天脑袋都充血了。试管不知什么时候清洗完毕,江磊命其把器材搬回准备室。在回教室的路上,伊晓天越想越窝火,打算逃了下午的课。他立刻改道下楼,走进医务室,做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说自己感觉头晕无力。
医务室老师测量体温确认正常,他就以退为进说,“那我还是撑着点,回去上课了。”医务室老师说,“最好还是不要,你现在没事,晚上可能就发烧了。我建议你还是去医院看看。”
伊晓天差点克制不住地跳起来欢呼一声,但还是忍住,坚持“萎靡”到出了医务室,才在走廊上开心地跳起来。趁着第一节体育课,他匆忙溜进了无人的教室,收拾好书包,然后拿着医务室开的出门条,敲开张莉办公室的门找她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