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运博这时扭头看了看苏畅,浑身上下没有一个不是名牌,估计也是先回了趟家换了身衣服,好好打扮了一下。而自己呢?穿着中学生惯常的面口袋校服,就直接过来了。于是高运博索性把肥大的校服外套脱掉,只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衣,还能显得不那么邋遢些。
他记得小的时候,他跟苏畅很能玩到一块去。每次苏畅来高运博家都十分兴奋,两个人会挤在一张电脑椅上玩双人游戏,画水彩画直到半夜还不想着休息。
如今,他竟一时不知道该找些什么话题来聊比较好。女生之间聊的偶像明星他可谓一窍不通,对那些韩国团体里的男明星们他也脸盲,他疑惑那些人怎么能长得这么像,简直是一个娘胎里造出来的。
他看到罗田已经把蛋糕拿了出来准备切了,就凑了过去。
高丽英开口说,“让运博来切。”罗田把刀递给高运博说,“别切太多,待会儿还吃饭。”
高运博手里接过刀,站定在蛋糕前,发了一会儿愣,直到罗田轻咳一声才缓过神,开始分蛋糕。
罗田一拍手道,“哎呀,这事儿怪我。高建走了,我也忘买打火机了,点不了蜡烛。要不我现在出去借一个来?”
高天顺说,“别麻烦了。医院里应该不会有的。”
众人无语,气氛一时有些凝重。高运博蛋糕分发完毕,每个人端着自己那份安静地吃自己的,都在想,“就这样了,就这样而已吗?”
罗田说,“要不然我们拍视频留个纪念?”
高运博问“拍什么”,罗田一时语塞,似乎没什么内容好拍。
高天顺说,“运博跟畅畅你俩起头唱个生日歌。”高京京附和道“这个可以有”。
——“别了!”——“哦,好的。”——高运博和苏畅同时说。高天顺看了看高运博,微笑着说,“你就给奶奶唱一个吧。”
高运博看到罗田悄悄瞪了他一眼,连忙改口道,“那我唱。什么调?”
“无所谓,赶快赶快。”罗田说着拿出手机开始录制。
歌曲不冷不热地唱完,庆生活动结束。
罗田和高运博拎着蛋糕盒子,从医院大门走出。既然高京京一家不去,高天顺和王姐也说不去了,只剩了他们两个人。罗田只得打电话将酒楼预定的房间退掉。蛋糕没吃下多少,剩下的大半块罗田也不知道怎么处理。
这些都让她郁闷,甚至心里不安。
辽宁山海同湾小区红星大排档,高建和几个男人围在桌旁推杯换盏,不亦乐乎,桌上摆满酒肉。伊百川道,“恭喜咱们高少爷,可算购房成功!”
高建笑容满面,“哎,谢了!今儿咱哥儿几个好好喝一顿,明儿再请你们搓顿好的。”
“少爷真是阔了啊!”
“人家高少爷发达了,买房,那都叫投资,人家孩子都在北京上学,投资的触手伸到外地,赶来年是不是得遍及全国。真是无法高攀了。”
“哎,川哥,你家孩子不也在北京吗?”
“是啊,”伊百川道,又指了指高建说,“跟他儿子一个班的。我们家老二也在同一个学校里念小学呢。”
“羡慕不来啊,人家可俩儿子了!”
“你行了,有什么好羡慕的!”伊百川难掩笑容道,“闹心着呢,这俩小崽子,天天变着法儿折腾,折腾得我是没辙没辙的。哈哈…”
“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像我,四十好几了我可还打着光棍呐!”一个剃着光头、满脸横肉的男人放声大笑。
高建招呼大家道,“来来来,吃菜吃菜。等下,我有微信。”
高建看到是罗田的微信。“今天你妈生日。你妹可都过来了。我这两天给你发了那么多微信,你为什么不回?”
这下坏了。高建心里咯噔一下,回,“那怎么办,用我赶回去?”
罗田回,“拉倒吧。局都散了。”
高建回,“对不起,我真给忘了这茬了。”
罗田回,“没事儿。您接着玩儿,不打扰了。”
高建回,“要不要我在这边给妈带点儿东西?”
罗田那边迟迟没传来回信,看来是赌气不想理他。
罗田热了热中午的剩米饭,晚饭随便对付。她已经把手机关机,不打算再理高建。她低头猛吞米饭,但心里还是很不安分。
她知道,经此一遭,以后高建的话恐怕再难进入高天顺的耳朵,日后争吵恐怕也难以避免。
此刻,王溪林也在低头扒拉碗里的米饭,但咀嚼和吞咽都无比费力。他时不时抬头,看着面前静默的两人。这场景几年都不曾见了,虽令人熟悉,却有掩不住的割裂感,于是连空气里都渗进了诡异的气息。头顶白晃晃的灯罩上映着的是三人小而聚集的背影,谁都吃不下饭。
第二天早上,张莉组织大家对昨天数学作业的答案,按座位顺序每个人站起来说一道题。
轮到高运博,他站起来答四倍根号三,结果换来了同学们音调上扬的几个单音节,何小楷提醒他是“四减根号三”。
他心里嘟哝一句完蛋。张莉直截了当地问他,“你是抄的?”
他确实是抄的,昨晚回来太晚,实在太困,数学题一道也做不出来,在网上搜的参考答案。他慌乱中说,“没有,是我那个减号写在4上了刚才没看到,不好意思,您也知道我用的0.38的笔,我写字儿也小。”
他磕巴都不敢打,听着确实像那么回事。张莉说,“你确实是字儿小。大家考试的时候一定字写大点儿,不然阅卷老师看不清。继续往下。”
张莉好像信了,高运博坐下,大大松了口气。何小楷悄声问,“是抄的吗?”
高运博说不是,顺手把练习册给他看,说道,“你看4的折笔上面是不是有叠着另一条横?我刚刚就没看到那个减号。”
何小楷小声嘟哝,“哦,是有的。我就说你不会抄。”
高运博回过头去专心对题,不再说话。两个人坐在第一排,这样明目张胆的交头接耳张莉不会听不见。高运博不大敢去看张莉。他不确定张莉是否看到了他刚才坐下去的时候悄悄在4上描了一个短横上去以防万一。刚才何小楷问他的时候,他盘算着再演这么一段给张莉看,这下可信度应该很高不至于再露馅。下课后,王溪林走到高运博旁边,带着一种看穿一切的眼神笑得花枝乱颤。高运博见被识破就不再抵赖,道,“幸亏我反应快,差点当场死亡,唉,我现在心乱不止。”
王溪林幸灾乐祸地道,“咱们的小运博怎么能这样呢?连数学作业都抄?啧啧…”
“滚,不知道是谁昨天早读的时候抄人家谢雨佳的数学作业来着。我可看到了。”
王溪林这才顾得上表情管理,但话题依然没有偏离批判高运博的主题,“昨天晚上干嘛去了?连数学作业都要抄。”
“别提了。半个晚上都浪费了,没写作业也没干别的。”
高运博回想起罗田昨天的落寞神情,再回过神来,却发现王溪林已经消失。他只好趴在桌子上睡觉。没一会儿,王溪林就拿一个信封过来。“给你。”
高运博问,“这什么?”
“那400块钱。”
高运博这才依稀记起自己好像给了王溪林400块钱当饭费,“你不提我都忘了。其实不用急着还的。”
“不行,必须的,不然我抬不起头了。我可不是那种占便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