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宁愿两点前睡的很好,没有梦,也很沉,可时间一过两点,她翻了个身,就悠悠转醒。
房间里一片漆黑,旁边回荡着小安清清浅浅的呼吸声。
宁愿轻轻叹气,悄悄坐起身拿起手机看时间。
才两点十分,夜还很长。
宁愿再无睡意,穿上外套轻手轻脚出了门。
即使是下半夜,山庄里上上下下也灯火通明,对于来往的年轻人来说,这个时间的夜生活刚开始没多久。
山庄的偏厅有一个小酒吧,这个时间里面没有很喧闹,只是隐约的钢琴声和混在一块的灯光颜色从门缝里透出来。
宁愿四处溜达着无聊,想去看看。
刚走近,山庄外面就突然响起了急救声,由远及近,急促刺耳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劈在了宁愿的耳边。
她回头往外看去,一辆救护车停在了山庄门口,车灯反复闪烁着,刺痛了她的眼睛。
那一秒,救护车的声音像一张催命符一样猛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她的瞳孔瞬间一缩,脑海里的画面像天上飞落的陨石一样梆梆的闪现——
她曾跟着救护车的担架上过车,那急救声从未停止,激的她心慌,双手也跟着颤抖,耳边的声响混杂,重重的呼吸声,心跳检测仪的滴滴声,和她手中紧紧握着的,逐渐发冷的手。
宁愿心里一下子被塞满了,有什么东西不停的从胃里向上涌,心跳时不时快几下,时不时慢几下,让她喘不过气来,她微微张口,像只搁浅的鱼,不停的呼吸。
她的身上忽然卸了力气,手心慢慢溢出凉汗,不禁抬手扶着墙边。
不远处的电梯腾的打开,从里面冲出来几个人,乱哄哄的急着往门口的救护车上跑。
几个人抬着一个担架,担架上躺着的人的肚子上放着蓝色的氧气包,一摇一晃。
那人的一节手腕从狭窄的担架上垂下,无力的颤动。
宁愿立刻挪开目光看向别处,心口一窒,随后丝丝缕缕的抽痛着。
她皱着眉,扶着墙,想离开这里,抬眼看见再往里走几步便是卫生间,于是拖着无力的腿,走了进去。
只要缓过这一阵,就好了,宁愿心想。
她撑着洗手台,手抵在胸口上平复着,一遍一遍的强迫着脑海里控制不住闪现的画面,忍不住瑟缩。
外面的救护车声音没过几分钟便逐渐传远,听不见了。
耳边的空气静止,什么声音都没有,她此时甚至听得到心脏隔几秒便开裂的疼痛声音。
每疼一次,身体的重量便下沉一分,直到最后彻底将她沉在地上。
她瘫坐在洗手台下面背靠着墙,洗手间的墙壁凉凉的,透着寒意,浸染着她身上的温度,双手垂在地上,甚至没力去握紧。
就像那个担架上垂下来的手一样。
宁愿的头向一侧无力的歪着,耷拉着眼皮,生理眼泪从眼角滑下来,在嘴边散发着苦涩的味道,湿湿的隐匿在衣领间。
周泣处理好工作,没回家,紧接着又开车往郊区开。
他是碰巧跟在救护车后面回来的,一开始倒是没有多想,中途看时间过了两点的时候便发了个消息给宁愿。
如果她又半夜醒了的话,应该能看见他的消息。
可是手机在手里迟迟没反应,周泣握了握方向盘,觉得自己没准是多想了,也没准她今晚一夜好梦。
他从车上下来,风尘仆仆,看见救护车已经关上门准备下山了,一时哄闹的山庄门口逐渐恢复往昔。
周泣快走了几步进来,直直往电梯门口走去,电梯没在一楼,他抬手急急按了两下,上面的数字不紧不慢的跳动着,像是往燃烧的烈火里添了几把柴。
手中的手机在他手里来回翻转,时不时亮起又灭下。
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根本站不住脚。
等待时,身旁走过来站定了两个女孩,似乎也是等电梯上楼的。
“……刚才洗手间的那个女孩没事吧……”
“不知道诶……她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
“……应该没事吧……”
两个女孩面露忧色,完全没注意旁边身形猛地顿住的人。
周泣下一秒立马转身问:“请问你们刚说的洗手间,在哪?”
语气有些紧张,一双黑漆漆的眸沉着,愈发浓郁,眼角急的微微发红。
两个女孩错愕着,反应过来慌张的指着身后不远处:“就在里面的那个。”
话音刚落,他就顺着两人指着的方向跑去,衣角带起了空气的一阵风。
周泣一进洗手间,神情一愣,眼睛所到之处让他双目眦裂般疼痛。
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窒住了呼吸。
她倚靠着墙壁坐着,姿势从几分钟前的瘫坐,变成堪堪用手拄着地板,微微颤抖,头低着,微弱的肩膀上下起伏,艰难的呼吸。
蓦地,一只手上的力道一松,她的身体歪斜,顺势要向前倒去。
周泣立刻上前跪在她身前,稳稳的扶住了她的肩膀。
宁愿全身软的像一根绸带,凉的像一个冰块,好像他干燥温热的手掌覆在她身上,下一秒就能烫出个窟窿。
宁愿眼睑动了动,抬起头,对上了周泣的眼睛。
四下无人处,周泣听见心脏咚咚撞了两下,重的好像能把他的五脏六腑震了个遍。
他的瞳孔皱缩,眼里瞬间失了温度,冷冷的沉了沉,随即瞬间腾升着怜惜的悲痛。
宁愿抬起的眼睛看着他,逐渐清明湿润,她的眼角红了一大片,突然抬手抓住了他的衣袖,仿佛使上了全身的力气,紧紧的。声音小小的,轻轻的,透着一丝沙哑:“周泣?你回来了。”
“嗯……”周泣嗓子里艰难的溢出一个音节,喑哑又轻柔,“还有力气吗?都哪里不舒服?”
宁愿轻轻摇了摇头,皱了皱眉说:“没力……全身都不舒服……我试了几次了。”
“站不起来。”她又说,语气飘着。
周泣舔了舔唇,喉结上下缓缓滑动着,点点头:“没关系,我帮你。”
说着,周泣转过身,轻拉住她柔软的手臂往肩上带了带,然后双手穿过膝弯处,把她背了起来,稳着身形向外走去。
他的肩膀宽阔沉稳,像一只船稳稳接住她,她的手垂在周泣的肩膀上轻轻晃着,脸枕在他肩头,逐渐平稳过来的呼吸细细的扑在周泣的脖颈间,隐隐发痒。
看到周泣,宁愿上下起伏的心慢慢被无声安抚,踏实下来,心口抽痛的频率也明显拉长,相比她刚才颤巍巍走近洗手间相比,天上地下。
他背着她走进电梯里,按下了楼层按键。
“谢谢,”寂静的狭窄空间里响起宁愿此时细软的声音,“我过一会就好了,没事了。”
周泣手上的力道紧了紧,没说什么,只是回应了一声。
宁愿见他沉默,正想再说点什么,突然心口一紧,无数的酸涩和沉重万马奔腾般涌上来,难受的她轻轻嘤咛了一声,右手突然抬起攥紧了周泣的左肩。
衣服被抓成一团,握在宁愿的手中颤抖着。
下一秒,周泣的肩颈处几处凉意,往下滑了滑。
他呼吸一窒,偏了偏头:“怎么了?又难受了吗?”
“嗯……”
“坚持一下,马上到了。”话音刚落,电梯门打开,周泣快步走到房间门口,单手刷了卡进去。
开了灯,走到床前,轻手轻脚把人放下。
宁愿下来的时候,手上还攥着周泣的衣服。
他的手伸到肩上,轻轻拉了下来。
一阵过后,情绪慢慢平复,化成一滩雪水,包裹着心脏。
周泣蹲在她身前,把她的手放在她的膝盖上,然后轻声说:“还哪里难受?”
宁愿摇摇头,说:“好点了。”
“好,”周泣说,“我去给你倒杯水,马上就回来,好吗?”
她点了点头。
周泣起身去外面倒了杯温水,然后端着进来,递到她手边。
她接过,举起来时微微发颤,往嘴边递。
手臂上传来一阵力道,周泣轻扶着她的手,止了她的颤抖。
她喝了几口便放下,周泣接过来搁到了床头边:“这么晚回房间可能会打扰你同事,我这里没人住,你在这可以放心睡,我一会就出去。”
“睡一觉,再难受了就叫我,好吗?”
语气轻缓的哄着。
宁愿看着他,点了点头。
周泣出去的时候给她留了一盏很暗的夜灯,门也没有关紧,留了一条小缝。
姑娘大概是累了,半夜起来这么一折腾,这会儿躺着睡的很快。
见她呼吸平稳了周泣才放心退了出去。
他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几根烟就这么坐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