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聿,爸爸来了。”小人儿抱着自己的书包,安静地杵在原地,眼神都没看过来。
更不要提如往常那样飞扑过来,归巢的小雀儿一般。
杨老师摸了摸小人儿软软的头发,蹲下来跟他说:“聿聿,爸爸来接你啦,怎么不开心呢?”
聿聿牵住杨老师的手指,眼圈发红,却什么都没说。
杨近岑走近来,也蹲下来跟他平视,温柔地问:“宝贝,怎么了?”
聿聿干脆扭头不看他。
杨近岑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今天出差回来,回了一趟单位,就赶紧过来接孩子,看时间也没晚呀。
难道是因为没给带礼物?
杨近岑连忙哄道:“宝贝,爸爸遇到点事儿,没来得及给宝贝买礼物,不过爸爸答应你,只要你看中的,爸爸现在就给你买,咱们马上就去,好不好?”
聿聿眼里包着两汪泪,颤颤巍巍开口:“爸爸......”
杨近岑心疼得把他揽进怀里,然后抱起来,聿聿把小脑袋歪在他肩膀上,哼哼唧唧的。
杨近岑拍了拍他的背,耐心安抚。
上了车,杨近岑见他依旧情绪不高的模样,笑眯眯地问他:“聿聿想要什么呀?爸爸说话算话,带你过去。”
聿聿摇了摇头。
杨近岑猜测:“不要了吗?聿聿还生爸爸气?”
聿聿小小声地说:“没有。”然后仔细看他的脸,小心翼翼的样子。
杨近岑狐疑地想要摸自己的脸,“爸爸脸上有东西?”
聿聿深吸一口气,小大人一样:“爸爸,我不要礼物,但是我要问你一件事,你不要生气啊。”
杨近岑“呃”了一声,心想现在的孩子真是人小鬼大,约莫是闯了什么祸,感情在这里等他呢。
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你说吧,生不生气看情况。”
聿聿一下子急了,“你不生气我再说!”
杨近岑没办法,又不忍心让他一直情绪低落,只好妥协:“不生气,爸爸不生气,宝贝说吧。”
“爸爸,我看到妈妈和别人在一起。”
杨近岑握方向盘的手一下子收紧了。
他对聿聿,有着数不清的愧疚和心疼。
这些日子他也想了很多,想着也许是自己不够好,才无法让徐静真正爱上自己,才会让最无辜的孩子小小年纪就不得不经历双亲离散的痛苦。
他也想过要告诉聿聿真相,却觉得太残忍,始终抱有一种拖一时是一时的心态。想着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等他慢慢习惯妈妈长年不在身边的日子,是不是再跟他说起会更好。
可是他没想到,已经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
“聿聿,那个不是别人......”杨近岑迟疑着组织语言,“妈妈和他在一起,才会更开心快乐......”
“和爸爸不快乐吗?”
“这是不一样的。”杨近岑想着怎么跟他说,不知道小孩子的世界里能不能理清这些东西,但他还是尝试着说出来,“聿聿,爸爸今天要告诉你,其实爸爸和妈妈不久前离婚了。”
他莫名紧张,不敢看孩子,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离婚......就是,我们以后不住在一个房子里,我们可能会在以后有新的喜欢的人,但是我们依旧会爱聿聿,因为你永远是我们的宝贝,唯一的。”
杨近岑忐忑说完,却半晌没听见聿聿的声音,他忙扭头看了一眼,小家伙呆坐在座椅里,已经满脸是泪。
杨近岑赶忙就近停了车,把人从副驾驶抱出来哄,但因为心里有愧,又兼理亏,所以半天也只是给擦擦泪,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聿聿安静哭了一会儿,突然间一边抽噎一边念叨:“我要去找妈妈......”
杨近岑呐呐道:“聿聿乖,爸爸给你买很多玩具,小老虎,比邻居老奶奶做得还要漂亮的小老虎......”
“我要妈妈......”
“还有小蛋糕,乖,咱们去买小蛋糕好不好?”
“我不要,我要妈妈......”
聿聿猛地推了杨近岑一下,杨近岑本来蹲在地上,一时没有稳住,竟然被推倒了。
聿聿哭声停了一下,马上又接着哭得更厉害:“不要爸爸,都是爸爸不好,妈妈才不要我了......”
小孩子声音原本就清亮,这下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开始把目光投到这对奇怪的父子身上。
杨近岑站起身,突然间沉默下来。
连聿聿都觉得是他不好。
可是他真的不知道,究竟是哪一环节出了差错。事情发生时他只觉得猝不及防,甚至来不及反应和补救,就已成定局。
根本没有别的路可走的样子。
以至于现在要给他画上句号的婚姻做总结时,也只剩下一句“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
聿聿见他不再说话,愈发委屈痛哭,甚至迈开小短腿,不知道要往哪儿去。
杨近岑急忙紧走两步把他捞起来,固定在怀里。聿聿却不肯干了,使出吃奶的劲翻滚挣脱,杨近岑刚才不敢用大力气,差点被他挣出去。
吓出一身冷汗,这要是真挣出去了,这么硬的地面,万一磕到头......
杨近岑也急了,不管不顾挟着他就往车的方向走,准备先带回家再说。
聿聿见他爸爸脸都气红了,后知后觉有些害怕,紧随而来的是更加悲伤,想着要是妈妈在就好了,才不会这么凶,于是扑腾着手脚,哭得几乎喘不过气:“妈妈,呜呜......”
杨近岑打开车门,还是好好地把小家伙抱稳了,摸了摸他的脸:“聿聿乖。”
聿聿一张脸早哭成了红鼻红眼的兔子模样,闻言只是小身子抽抽着,哭得一噎一噎的。
声音倒是降下来了。
“近岑?”
突然有一道声音传来,杨近岑扭过头去看,趴在他肩头的聿聿也一边继续抽噎一边偷偷抬眼看过去。
凉秋的广场边上,几步之外的地方,站着一个女人。
她似乎是想确认一下,又往前走了两步。
轮廓形貌在逐渐变得浓重的夜色里,变得越发清晰起来。
杨近岑愣了一下,仔细看了一眼对方眉眼。
没有错,是易雪昭。
是一别七年却几乎没有变化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