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刀腹(酒名):倔犟与屈辱歃血为盟,平了意气少年郎,取得苦泪二两;柔情在淤泥中残存,假借天下为大,取得委屈几缕,交杂相错,苦中兼柔,酿得浊酒一坛,开封腥气,味不甘。
酒语:是腹亦是负。
雨夜的窗前,连梦都是冰凉,闪电借着雷声嚣张,光影透过薄窗照在床榻上,映出了榻上之人苍白的面容。
眸子紧闭,冷汗密密麻麻的聚集在额头之上。似乎是梦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俊朗的容颜突然变得狰狞,看起来痛苦不已。
梦中,骄傲的人儿残喘地支着身子,骨子里的倔强愣是撑着不肯倒下,在她不可置信的眼神里,耳边响起了一声绝望悲泣的嘶吼,“楚辞,你竟敢负我!”
“哈啊。”
猛然惊醒坐起,楚辞大口的喘着粗气,久久不能平复恐惧的心情。
他甚至不敢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掌,怕曾经握过那把银刀的手,突然沾满擦不掉的鲜血。
这个梦魇,或许一辈子都不能结束吧。
毕竟那把刀,是他亲手捅进她的腹中。
楚辞抬头望着头顶的纱帐叹了一口气,仍是不敢去看自己的右手,身子又沉回锦被之上,却再也难以入眠,只听得一声微微的叹息。
辗转许久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听着雨声自喃:“明日,便去看一看她吧。”
朝露渐出,楚辞起身挽发,着衣上早朝。退朝之后,守在御书房门外请侍卫通报。
“烦请告诉陛下,楚辞来见。”
“不见。”
还未等通报的侍卫进去,屋内便穿出一声呵斥,声音愤然,仿佛是不想沾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般,“姓楚的,给朕滚远点!”
楚辞被屋内的人吼得一愣,唇角不禁勾起一丝苦笑,略有些委屈,“陛下以前都唤臣阿辞的。”
“朕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唤你阿辞的姬十三已经死了,被你一刀刺死了!”
御书房的门忽的被人从内打开,一张愤怒到扭曲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怒视着站在台阶下的楚辞。
楚辞笑着对望,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刚才的责辱,柔情得如翠湖中的春水一般,叫人险些陷入那醉人瞳眸。
不过,姬十三可不吃这一套。
她堂堂女帝,什么样的美男子没见过,又怎会流连一个想要取自己性命的男人。
似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冷着面的姬十三突然笑了起来,但笑却仍是冷笑,夹杂着冰冷的嘲讽,“想当年楚太尉乃一国之相,风流倜傥,惹了一身桃花债,却仍能独爱沈云施,哪怕朕对你一片痴心,委曲求全你都不肯赏脸三分,今日却在这落魄模样似的来讨骂,可真不像是您的作风?。”
“十三……”
楚辞站在台阶下,望着阶梯上之人高高在上的模样,才发觉她娇小的身子已长得结实,竟撑得起以往宽松的龙袍了。
只是,愈发的变得陌生起来。
以前的她虽有些无理取闹,但却未曾如现在这般心狠手辣,杀臣扣罪,嗜血如魔,一点都不像是那个干净傲气的小姑娘。
“收起你那可怜的眼神。”姬十三迈步走下台阶,冷眼瞥过楚辞,语气愤恨,“你不必在这里假惺惺的装作好人,朕要你记着,朕会变得如此全都是拜你楚辞所赐。”
“臣一直记着。”
当年情势所迫,他不得已刺杀,谁知竟会演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不过好在,她现在还能活着站在自己的面前,这已经足够。
姬十三望着眼前垂首的楚辞,眼珠一转,换了驱赶的念头,改口道:“今日是她忌日,你便随我去看看吧。”
“您是在叫臣吗?”似是有些不敢相信,楚辞甚至回身去看身后是不是站了侍卫,所幸回头望去,身后是一丛金牡丹,别无他人。
见楚辞那般神经模样,姬十三眼里闪过一丝鄙夷,“若是不想去就算了,正好朕的耳边可以清净些。”
“不不不,臣自是愿意。”
楚辞忙摆手道不是,慌乱的模样又是惹得姬十三一笑。
楚辞啊楚辞,没了她的喜欢,你果然什么都不是。
所谓祭奠,不过是拿着一些水果吃食,摆在一座无名碑前,撒上一杯清水,以示怀念。
谁也不知道这里葬着什么人,亦或是到底葬没葬着人。姬十三倒确实是举止怪异,含恨似的盯着这块无名碑,嘴里神神叨叨的说着一些奇怪的话,“你既喜清水,朕便不敬酒了。”
楚辞站在姬十三的身后,不明白她的做为,只是听宫人传言,她每年都会来这座碑前。
说是在乎吧,可这碑前却杂草丛生,说不在乎吧,每年祭奠一次不落,叫人琢磨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所做又是为何。
这些奇怪的举动,皆出现在那次刺杀之后。生死鬼门关走了一回后,这个姑娘便换了一个人似的冷血,一切都变得诡异,但又好像合乎常理。
夏风吹过,卷起一丝燥热,头顶的烈日烘晒,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滚落,滴在衣领里,湿漉漉的有些难受。
面前的人儿仍旧一丝不动的站在无名碑前,丝毫不受天气燥热的影响。
就在楚辞身子有些遭不住的时候,姬十三回首,淡淡的开口,“楚辞,你可知这无名碑内,葬着谁?”
楚辞听后微微皱眉,不敢随便猜忌,“臣不知。”
“呵呵,不知吗?”姬十三干笑两声,苦涩蔓延上嘴角,一时间竟让她有些泪目。
渡步走到楚辞身边,姬十三附在他耳边缓缓开口,温润的气息逗得楚辞有些心痒,话语却又惊得他久久不敢言语。
她说:“楚辞,朕告诉你啊,这里面葬着的,便是姬十三!”
“陛下莫要说笑了。”
不知是多久,楚辞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着嗓音回话:“从前跟在陛下身边的纪由乃神医转世般神通,当年遇刺后,不就是他妙手回春,将您从鬼门关带回的吗,虽说他现在不在了……”
前面的话语还未落,后面想说的话便戛然而止了。楚辞望着面前撕掉人皮面具的“姬十三”,彻底的失了声音,如同见了鬼怪一般的恐惧。
耳边是一声轻嘲的叹息。
纪由摆弄着手中的人皮面具,挑眉望着面前惊愕得说不出话的楚辞,“楚太尉可真是太看得起我了,我纪由虽是神医,却不是神仙,不能让人起死回生,真正的陛下姬十三确实已在三年前遇刺而亡,您莫要再自欺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