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非和盗魁犀牛等人正在商议渡江的事,忽然有一个陌生的声音接话。
“很有见地,”墨非向此人望去,是那个不久前被盗魁强行掳上山的书生,“请到近前,我有事请教。”
那书生进退有礼,面目清雅,颇有道骨。盗魁暗道,从把他劫掠上山,快两个月了,我怎么就没看出他有什么见地呢。
“先生高姓?”墨非对其一拱手问道,对读书人他倒是很尊敬。
书生回礼道:“回将军,学生姓周,名尊礼。”
墨非点点头,问道:“周先生有何高见?”
“依学生看来,”周尊礼思绪颇为缜密,娓娓道来:“丹琅上将军炎天,用兵深谋远虑,决策在先,实是当世少见的兵法家。在半年之内,势如破竹,连克我大乾三十余城,现只剩下公子昊的采邑盟地以及饮马江南岸,我们要去投靠的会猎城。”
犀牛听得瞠目结舌,说道:“又一个兵法家。”
关肃赶忙制止犀牛,“先生接着讲。”
周尊礼看到有人回应,兴致渐高,“盟地现有公子昊据守,而会猎城有公子嵩在,大王和太子相继宾天。能继承王统的可以说有三位公子,只是余下的那位公子玄朗,大家可能都听说过,见过面的却寥寥无几。”
大家一听这是王室内幕,立刻向前凑拢,竖耳静听。喜欢探秘猎奇,人性使然,古今同理。这一点不管你是王侯将相,贩夫走卒,都一样难以免俗。
墨非面无表情,静静的坐着,似乎在听,似乎在想。
“这三位公子皆是庶出,公子昊和公子嵩为一母所生,公子嵩年纪尚小。公子玄朗从小天纵聪明,七岁时已经熟读诸子百家论述,但尤对兵法与治国之道另有领悟,是以君上将他送到兵圣启武子处深研,后来到了琪国作质子,想想今年大概十**岁……”
“这一次的国难来得如此突然,国主和太子又意外殡天,三个公子都有资格即位,看来王位必有一争,本来公子昊最有可能,可是他丧师辱国,不得民心,公子嵩年纪又小,真正和公子昊能一争高下的只有远在琪国的公子玄朗了。但世道大乱,国破家亡,这公子玄朗再不出现,也怕快被人遗忘了。”周尊礼说得黯然,众人听了默然,唏嘘不已。
“眼下至少有三个人想找到玄朗……”周尊礼得意洋洋的说着,不禁偷眼向墨非看去,墨非给了他一个白眼,哼了一声。
周尊礼谈性正浓,不看墨非,开始自问自答,“到底是哪三个人呢?”
墨非有心自己将周尊礼踹出聚贤堂,奈何是周尊礼是自己请出来的,只好递了个眼神给犀牛。
犀牛心中大乐,暗道墨非自己打自己嘴巴,本意想让周尊礼说说渡江的事,没想到这家伙一上来就扯远了,净谈些宫廷秘闻,把这当酒肆茶座了,弄的所有的人都忘了渡江的事儿了。
“别净扯没用的了,”犀牛扯了一嗓子,把大家都吓了一跳,“说说正经事吧,公子玄朗能帮我们渡江啊?”
“啊?能么!”犀牛说着将胖子、赵肃、小七等人一人打了一下,这里面还有三手,这让三手很得意,说明这个大犀牛把自己当兄弟了。
“不能,不能,这不是铺陈么,好了,说主要的。”周尊礼还不太满意了。
“以炎天用兵之老辣,想要攻占会猎,不会不想到这唯一的渡江之处。”周尊礼确实不白给,头脑清晰,言辞伶俐,让盗魁始料不及。
“所以此处,定有丹琅小股轻骑……”周尊礼又看了墨非一眼,后者这回冲他点点头,算是肯定。
有了主将肯定,周尊礼更是大放厥词,“会猎城与琥国交界,深入琥境,是大乾插入琥国的一颗钉子,其实,琥国早欲夺取此城,只是苦无良机。”
“此番丹琅略我国土,大乾频临国破,对琥国来讲倒是天赐良机,他定然会对会猎下手。昨日琥国公主率二十二骑入境侦察,就是佐证!”
这一番话下来,听得众人一时无语,丹琅虎狼之师大家早见识过了,而琥国公主以二十二骑轻松挑平盗魁山寨,这份强悍也是不在丹琅之下啊。后有丹琅虎狼追击,前有琥国强敌拦截,似乎陷入绝境。
“讲完了?”墨非终于打破僵局,“你意此时不可渡江?”
“是,将军。”周尊礼回道,“此时渡江定然两面受敌,进退失据!”
“你们呢?什么意思?”墨非扫视众人,眼中精光四射,满是兴奋神色。
“这个,怕是不能过江吧?”盗魁一想到渡江的凶险,感到不寒而栗,军阵交锋跟占山为王,打打闹闹可不一样,搞不好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处。
“那就别过江了。”胖子摸摸头,预感到和脖子连的已经不太牢靠了。
关肃也是摇头,鲸广等人则是七嘴八舌嚷个不停,无非是不去送死之类。
直听得犀牛眉头紧皱,怒气冲天,骂道:“一群挨刀的货,让人像耗子似的跟在屁股后撵到这儿,不过江上哪儿啊?攻破丹琅大军向西走,去找公子昊?”公子昊的日、月二城距此千里,而且隔着丹琅大军,到那儿去根本是痴心妄想。
“只有向前,”犀牛这一回倒真有骨气,“不是会猎城还在么,我们与敌人决一死战,杀出重围,进会猎城!”
“对!”墨非拍拍犀牛肩膀表示鼓励,终于得到墨非肯定,犀牛感动的都要哭了。
“为今之计,只有前行一条路!”墨非眼光灼灼,不可逼视,“等待和后退都是死路一条,只有杀进会猎城,助公子嵩守城,等待良机反攻,才是唯一可行之策!”
墨非忽的站起,大声喝道:“退者百死无生,进则九死一生,谁愿与我前行,与敌决战!”
犀牛一把拉起猴子,道:“那还寻思什么,干呗,老子这些天也逃够了,该和他们拼拼了!”
其实没有退路、等待必死这道理谁都知道,只是没有勇气与敌决战罢了,都想着躲一天算一天,等待万一漏网活命的微小机会。
面对死里求生的机会,既然有人挑了头,大家一时义愤填膺,纷纷嚷嚷要决战。
墨非忽地站起说道:“愿意跟我去会猎城的人站到我右边来。”犀牛猴子小七和盗魁等呼啦跑到墨非右手边,剩下胖子几个人还傻呆在原地不动。
只听墨非又道:“不愿去的我也不勉强,但为了避免他投靠敌军,晚节不保,我现在就宰了他!”吓得胖子一个翻滚就到了墨非右侧,端的是干净利落,敏捷非凡。
“墨非将军,”盗魁一抱拳,“我等都听将军调遣,万死不辞!”这回是真心实意的了。
“好!”墨非大喝一声,“现在听我将令!”如果不看衣甲服饰的话,墨非现在还真像个统率千军万马的将军。
“鲸广、关肃!”
“末将在!”
“你率胖子、小七等人会同先锋营大部,在此守寨,注意寨前隘口,多设弓弩石木,加固防守。若敌军来犯,以响箭报信。”
“得令!”口说得令,条件却太过简陋,实在没有令箭实物,只能过过嘴瘾。
“盗魁、犀牛、三手、猴子、小七,你等五人,另选十名士兵,挑良马,携利刃,随我到下游渡口探路侦察。”
“得令!”盗魁大喊一声,声传数里,犀牛怕都没他嗓门大。
“大胡子你嚷嚷什么,用的着么?”犀牛嫌他盖过自己,“一个被招安的强盗,真以为自己是将军似的,送死用那么高兴么!”
盗魁没跟他计较,急着忙自己的事,先锋营主将,位置仅次于墨非,犯不着跟犀牛这样的混人计较。人没有自知之明,盗魁不知道其实自己长得也挺混。
“周先生,” 墨非恢复了惯有笑容,这让周尊礼有些不安,“你就不要下山了,估计也没有什么家可回了。”
“留在这做我的军师,”墨非拍拍他的肩,又靠近他低声道,“以后再那么多废话,我把你嘴封上。”
辰时一刻,当太阳刚刚照亮大山的时候,一只强盗和败兵混编的骑兵小队在一个自称黑羽骑校尉的人的率领下,顺饮马江北岸沿江而下,奔寻渡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