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国老者带来的随从身手不凡,挥舞弯刀从后院杀出,十几骑风一般冲到楼下,一人冲着楼上大喊:“少主人,属下接应来了!”琥国老者拽了一下正在窗口看得兴高采烈的琥国少女,说道:“少主人,咱们走吧!”那少女嗯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大厅,厅中此时除了几具尸体之外,已经空无一人,杯盘狼藉,热浪翻滚,后院大火已经烧了过来。
少女又瞥了一眼小叫花,小叫花正满脸戏谑地看着他,布满灰尘的脸棱角分明,一双星眸映着火光,熠熠生辉。
琥国少女一看他笑嘻嘻的样子,气便不打一处来,冲着仲义使了一个眼色,仲义便悄悄挪动身子。
琥国少女对着小叫花嗔道:“臭叫花子,身手还不错,哪里偷的‘秋池’剑?”其实她心里也明白,这样的神兵利器,轻易哪能偷得到。
“这是‘秋池’剑么,嘻嘻,这么好听的名儿,”小叫花嘻嘻笑着将剑缚在背上,不紧不慢的回道,“去年秋天,有一武将路过我们村头,脱了衣服在村口的池水里洗澡,我悄悄偷了他的剑,原来这剑叫‘秋池’啊。”
琥国少女啐了一声道:“胡说八道,你敢偷武将的剑,他不斩了你!”
小叫花道:“怎么能,他当时赤身裸体冲上岸……”说到赤身裸体,那少女脸腾就红了,好在火光映照,倒也看不出来。
琥国少女看着小叫花忽然一笑,明眸皓齿,简直满堂春色,小叫花受其感染,不自觉也是一笑。忽然琥国少女翻了脸,变得冷若冰霜,冲着小叫花身后便喊:“崇仲义,打这个叫花子!”原来崇仲义趁着二人说话悄悄走到小叫花背后。
“小心了!”崇仲义喊了一声,挥起拳头直取小叫花后脑。从小叫花一出现,崇仲义就对他讨厌万分,早就想教训他了。
要不是少主人暗示命令,崇仲义才不屑从背后偷袭一个叫花子,所以还是先喊了一声提示。
“啊——”小叫花一声怪叫,身子后弓躲过了崇仲义这一拳,同时双肘后撞,正击在崇仲义胁下,崇仲义胁下剧痛,不由自主的向后跌出,琥国老者手臂一长,稳稳的将其接住扶起。崇仲义涨红了脸,还要上前。
“行了,仲义!”老者喝了一声,“人家已经手下留情了,别出丑了!”原来老者适才没有阻止,是想让崇仲义试试小叫花的深浅。
老者对着小叫花拱了一下手,却对琥国少女说道:“少主人,差不多了,快走吧!”态度恭谨却不容置疑。
琥国少女对着小叫花“哼”了一声,翻身从窗口跳下,稳稳落在一匹无人的马背上,琥国老者和崇仲义随后跳下,十几骑人马左右冲突,准备向南而去,却被闻讯增援的乾中士兵和禁卫军拦住,一时却也难以突围。
突然长街北端喊杀声大震,一片火光冲天而起,迅速蔓延,映红了半个夜空,一些守城的士兵不断的从北溃退下来,不住喊着:“丹琅军来了,已经攻破北门了,混河防线全线崩溃了!”
包围“醉乡居”的禁卫军和乾中士兵立刻慌乱起来,在犀牛等人的冲击下散了队形,斗志全无也准备向南逃跑。
小叫花眼望北门,将右手食指含入口中,猛的打了个呼哨,哨音高亢嘹亮,穿透嘈杂之音,悠悠的传了出去。远远的一声马嘶应和,“嗒嗒”马蹄之声由远及近,满含着喜悦和兴奋之情。
不多时,一匹高头大马从街角转出,如飞般冲了过来,街上士兵纷纷避让,侧目而视。只见那马冲到“醉乡居”楼下,嘎然止住,欢呼雀跃,嘶叫不已,对峙双方都忘了厮杀,一起看那马儿。
那马仰首睨视,神骏非凡,通体深紫,鬃毛黑色,四个蹄子白如霜雪,肩上的一片白毛,如一轮皓月,这五处白毛,在火光映照之下闪闪发光。“五明骥!”有人喊了一声,立刻有人相和,“铁甲将军来了!铁甲将军来了!”的喊声此起彼伏,想跑的人反而住了脚,开始慢慢集结。
琥国少女吃了一惊,拨转马头又转了回来,看着那马好生困惑。
小叫花喊了一声“好马儿”飞身从楼上跃下,轻轻落在五明骥背上,那马欢嘶一声,不退反进,不用驱驰,载着小叫花奔北门而去。
琥国少女只觉失望至极,心道铁甲将军怎么会是这个小叫花子。不由自主的策马跟了过去,和小叫花距离不远不近,琥国老者只好带着人马随后保护。
小叫花向北驰出不到百步,前方人声呼喝,几十个守城败兵逃了过来,迎面杀来一彪人马,领军将领身着红色丹琅制式甲胄,面容俊美,神情孤傲,目光似电,正是和蒙适一起投效丹琅的少年将军李射,这次跟随蒙适,率领三千铁甲轻骑兵,突破混河防卫后,作为先头部队突袭乾中城,丹琅守将一见丹琅轻骑兵杀到,弃了北门立刻遁逃。
李射马不停蹄,顺着大街向南追击,却看到小叫花策马迎来。只见李射右手一挥,如雨的火箭漫天射出,立刻将街道两旁的房舍引燃,“醉乡居”前楼瞬时笼罩在一片火光之中,可怜乾中人引以为傲的酒肉醉乡被付之一炬。小叫花马后众人纷纷躲避,还是有十余人中箭倒地,惨叫之声顿起。
小叫花挺立马上,稳稳坐牢,不避不闪,任由火箭纷纷落在身侧,定立不动如同一尊雕塑。
只见他左手摘下马背铁胎长弓,右手搭上一只倒钩箭,“嘎吱吱”声中,弦如满月,箭似流星,倏的飞向李射阵前,正中李射身后旗手颈部,“噗”的一声,透颈而过,鲜血狂喷中,旗手连同李射将旗一同摔倒,而那支箭动力强劲,去势不衰,又射入旗手身后一名甲士右眼窝,直透入脑,那甲士嚎叫着摔倒,在地上翻滚,立刻乱了队形。
“好!”乾国败兵爆出雷鸣般的喝彩声,士气大震,又开始聚在小叫花身后。
“一箭双雕,铁甲将军的‘人串’杰作,果然是他!”琥国少女自言自语,一片茫然,不知是喜是烦,心中对铁甲将军的一片仰慕,似乎被小叫花这个现实击得就要化为流水。
那李射咬紧牙关,俊脸如霜,也不言语,同样挺立马上,左手摘弓,右手却从囊中拈了三支狼牙箭,催动战马缓步奔向小叫花。
小叫花微微一笑,右手反抄,三支飞羽倒钩箭稳稳在手,一拍五明骥,那马颇通人性,缓步奔向李射!
“走!”李射一声暴喝,第一支箭离弦而出,呼啸而至。小叫花几乎同时喝了一声“着!”第一箭射出,而第二支箭已经搭在了弦上,如此三发,连贯而出。
第一箭李射先发,被小叫花第一箭拦腰射断,第二箭小叫花先至,却被李射射落,第三箭二人几乎同时出手,两支箭在中间相撞,偏了方向,落在二人马侧。
“好箭法!”二人几乎同时赞誉对方,居然有了惺惺相惜之感。
“可惜,可惜!”小叫花连连摇头,“少年英雄,前途不可限量,却投靠丹琅虎豺,认贼作父,屠戮自己族人,可惜啊可惜!”
李射脸色微变,随即说道:“良禽择木而栖,乾王任用奸佞,诛杀忠良,大乾气数已尽,你乘坐无底之船,不是更为可惜!”
“哼哼!”小叫花一声冷笑,“先王昏聩,奸臣当道,这难道就是你为虎作伥,戕害同族的堂皇理由么!”
李射静默半晌,目光闪烁,朗声说道:“我敬你年少英雄,独立支撑大厦之将倾。我不妨告诉你,裨将宋明领一千铁骑,绕道南门去了,大军转瞬即到,一旦合围,你纵有天大本事,也难逃一死啊!”
小叫花哈哈一笑,向后挥了一下手,大乾败兵开始缓缓向南门退去,犀牛带着小七等人却自愿留在阵后,翠巍山盗寇和胖子等人早不见了踪影,琥国少女迟迟不走,琥国老者纵然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
队伍一步步退向南门,李射带队只在身后一步步迫近,却不追杀,不知打着什么主意。
小叫花面对李射,五明骥也是一步步倒退。琥国少女住了马候着小叫花到了身侧,忽然问道:“铁甲将军?!”
小叫花呲牙一笑,“破衣烂衫,哪来铁甲啊?”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南门城头也有火燃起,不禁又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闲聊,快跟那老头回琥国去。”
琥国少女不依不饶,又道:“你不是铁甲将军那太好了,可刚才那一箭双雕的神射……”
“嘿嘿,碰巧蒙上了,算那两小子倒霉。”小叫花又嬉皮笑脸起来,“你别听孟清简瞎吹,他骗傻子的,哪有什么铁甲将军!”
“哼!”琥国少女又板起脸,“你自己不是,当然就说没有,冒充铁甲将军,你这人太过无耻!”终于撇下小叫花,和琥国老者他们会合到了一起。
南门的火越烧越旺,喊声又汇成了一片,乾国士兵又开始向回跑,有人就喊:“丹琅军又占了南门,抄了咱们后路了!”眼看胖子和翠巍山的群寇又跑了回来,显然是受到了丹琅兵的阻截。
李射冷笑一声,说道:“宋明已经抄了后路,你有何话说?”
“废话少说,决一死战吧!”小叫花又抬起了手臂张弓搭箭,口中喊道,“大乾的将士、翠巍山的英雄、琥国的假客商与我一起冲阵啊——”混然没有被困窘境的恐慌。
众人齐心合力又向南门冲击,立刻遭到丹琅轻骑兵连珠弩的迎面攒射,死伤无数却也无法冲出。
李射咬紧牙关像下了很大决心,朗声说道:“罢了!传令下去,鸣金收兵,放他们出城!”
李射看着小叫花说道:“小子,我不想看到你死在他人之手,今日放你出城,他日相见,定然一决高下,让你死于我手!”
小叫花嘻嘻一笑道:“多谢将军网开一面,来日有缘,我定还你一个人情!”
李射不再言语,丹琅伏兵则敞开了一条路,让几十人从容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