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千雪不卑不亢的直视她,眸子里露出一丝惆怅:“您身居高位吃惯了山珍海味,自然对于贫贱的雪芋觉得难吃。可在没有粮食快要饿死的情况下,别说是涩嘴的雪芋,就连草根、树皮这种扎肠子的东西为求活命也要硬吃下去。还请国王体谅,将雪芋卖给贫道。”
“哦?你们当真想要?”少女饶有兴致的将手肘抵在膝盖上,双手拖腮。
“是!”沐千雪坚定的说,扬起手命乌衣鸟将七个木箱全数打开,一时间黄金灿灿的光晕从箱子里折射而出照亮了用寒冰打磨出的地砖。
可少女却不屑的摇摇头,伸出净白的食指指向沐千雪身后的乌衣鸟群,乌黑的瞳孔发出期待的光华:“我可不要你那些大元宝,要想换取雪芋倒也简单就看你有没有诚意。我想要你身后那只头上有一小簇白毛的大黑鸟当坐骑!”
此话一出,被点名指中的乌衣鸟立马焦急委屈的叫起来,扑闪着翅膀躲在其他乌衣鸟身后,还举起尚在滴水的翅膀遮住了头顶的一簇白羽。
“这些乌衣鸟是我的朋友,并不是能随便送人的宠物。恕贫道不可善做主张。”沐千雪为难道。
少女原本微笑和煦的脸孔在被拒绝之后立马变了颜色,怒目圆瞪,嫣红的唇瓣向前嘟起,鼓着腮帮子娇嗔道::“不嘛!我就要那只大鸟,你不给我我就不卖给你雪芋!”
沐千雪一阵汗颜,这雪国国王处事不按常理,完全就是小孩心性,根本无法用正常逻辑去沟通。
正当沐千雪左右为难,乌衣鸟紧张的泣声哀嚎之际,从通向内殿的另一条位于东侧的走廊内传来了几道脚步声,接着一柄晶白的权杖从走道里最先探出。
“樱儿,怎么又在闹脾气了?”一个威严却不是慈爱的声音制止了少女的喧闹。
说话之人约有五十余岁,华白的长发一丝不苟的挽在脑后梳成一个漂亮的兰花髻,发顶带着一枚纯金做底,镶嵌宝石的六菱皇冠。
虽过半百,岁月却鲜少在她瓷白的面容上留下印记。弯弯的柳月眉下是一双温和有神的丹凤眼,唇角微微上扬,显出一种庄严神圣、睥睨万物的神情。
她缓步走上高台上披着华贵毛毯的皇座,少女立刻偷偷吐了吐丁香小舌,快速闪到宝座一侧扶着她坐下。
跟随老妇人一同出现的是几个穿着绒皮长衫的黑须男子,他的眼角长着几条深深的皱纹,眉头从走入殿内的那一刻起就紧紧绞在一起,一副忧国忧民劳苦功高的模样,见少女翘着二郎腿毫无淑女风度坐在皇座上更是气的吹胡子瞪眼,责骂道:“樱儿啊!你怎能如此不识大体!这可是国王的王位啊,擅座者可是要被砍头,灭九族的呀!”
少女不服气的躲在老妇人身后,探出半张鬼脸:“灭我九族?那岂不是连舅舅你也要被一同——诶!”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你!你!”男子还想要继续教育他那不成器的侄女,见殿内还有沐千雪等一众生人在场只好隐忍不发,整了整衣冠,将气歪了的头上那定官帽摆正然后严肃问道:“来着何人,见了我大雪国国王还不参拜?”
沐千雪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站在王座上的那名少女根本就不是雪国国王,这位端庄慈目的老妇人才是正主,但这也让沐千雪看见了一丝希望。
既然少女并不是雪国国王,那便极有可能不需要用乌衣鸟去交换雪芋。
她上前一步再度稽首作礼:”贫道天灵弟子沐千雪,见过雪国国王。“
国王拖地的长袖微扬,以表示回礼。然后掩面剧烈的咳嗽了几声,白皙的脸颊浮上一片喘不过气来的红晕。
少女见状,连忙从侍女托盘中端来温水让国王服用。短暂歇息后,国王面色才转为平和,缓而有力出声问道:“朕乃大雪国君主白露,不知天灵高人远道而来,未曾远迎,还请恕罪。”
沐千雪见白露话语客气,便知天灵山的威名在这遥远的南极雪原也威名赫赫,安心不少,再次稽首直言道:“无需见怪,实不相瞒,贫道此来有要事相求。”
未等沐千雪脱口相求,那少女便贴着白露耳畔撒娇似得说了一长串话,漆黑的眼珠还不时朝着乌衣鸟打量。
白露听罢,从华贵的白狐袖口中探出手宠溺的捏了少女娇俏的鼻头以示惩罚,带着歉意向沐千雪道:“这是朕的侄女白樱,这丫头从小被朕惯坏了什么胆大包天的事情她呀都敢去做。方才对高人无礼,还请包涵。”
白樱被白露催促凝视,敷衍一般曲了曲腿,做了个侧身礼:“白露见过道长。”
“不必介怀。”沐千雪轻言。
白露满意点首,随即又用手巾掩住口鼻,咳嗽不止。白樱不断拍揉着她的后背,却是效果甚微。手帕中甚至能看见一丝殷红。
站在王座旁的高官男子见状面色更加阴沉,劝慰道:“陛下,身体为重,不如由我来接待道长?”
白露早就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无法直身,便被白樱和一干宫女搀扶先行离去。
离别前,白露气声不稳的叮嘱:“忠国,好好招待诸位高人,不可有任何差池。”
“臣遵旨!”白忠国恭敬领旨。
而白樱则不死心的扭头朝白忠国指了指沐千雪身后那只收紧翅膀想要缩小自己体积乌衣鸟,后者摆着头,恨铁不成钢的长叹。
“那就有劳国舅大人了。”沐千雪上不愿浪费时间,麒麟关中的果腹丸只能撑半个月,前往雪国已然用去七日,时间紧迫,亦无暇让她多做谦让。
白忠国甩了下袖袍子,拱手:“好说好说。既然陛下吩咐微臣,微臣自然会极尽所能满足高人的要求。”
之后的谈判因雪国国王白露的叮咛进行的极为顺利,雪国的土地虽终年被冰雪覆盖,可其土地之下却有丰富的矿产资源和收割不尽的雪芋。
白忠国道,凌圣天尊乃是国王的恩人,故雪芋需要多少,皆无偿送之,分文不敢收取。可雪芋都生长在数丈冰川之下,想要大量挖掘就必须派遣军队,每挖掘一枚雪芋都需要三百余名士兵不分日夜的挖掘十日,才可掘出。
沐千雪愁眉,不敢置信:“三百人挖掘十余日?”
“正是!”白忠国打开窗户,指着窗外不远处密密麻麻的雪丘:“那些高高低低的雪丘每一个下面都长着一只雪芋。冰封越厚雪芋亦长的约大,我们就去挖掘那片山羊岭上的雪芋吧。”
沐千雪朝着白忠国指尖望去,昏暗月色洒在无尽的雪白上,叫人分不清远近,远远望去那数十个高高隆起的雪丘像是长在了这片白雪世界的尽头,粗略估计每一只都有四十来丈,比寻常人家的门户都要宽大数倍。
商妥了明日动工的时间,白忠国早早退去。
无名在四周检查了一圈,用屋中柔软厚实的雪貂皮子将沐千雪全部裹了进去,然后一个横抱将她从地上托了起来。
沐千雪低头向地面上寻找,还以为地上有毒蛇蚁之类,忽的又想到身处冰天雪地之中哪来的蚊虫,诧异问道:“怎么了?”
“你应该就寝了。我可不愿见到我的主人和那些僵尸一般,眼眶底下青黑一片。”无名将她轻柔的捧上床,以灵气将屋子正中的暖炉向床沿吸近了些,攒动的橙色火光映在两人靠的极近的脸上。
沐千雪丝毫不设防备,向床内挪了挪将噬魂魔刀放在怀中。无名轻笑,化作一团白茫钻入刀身与沐千雪紧紧依偎。
抱着噬魂魔刀沐千雪睡得十分安稳,竟一夜无梦。
次日,她蓦地睁开眼睛,见无名早就坐在床边垂着纤长的睫毛温情的睨着她。
揉着眼睛,沐千雪打了懒腰,鼻尖钻入一阵从未闻过的淡淡清香。
“什么时辰了?”
见她要更衣,无名默契的背过身去,朗声道:“刚过卯时。”听他的语气似乎心情不错,从桌边弥散的香气又浓郁了些,少顷无名端着一碗紫色糊状的液体走近。
沐千雪眨巴着眼睛看向窗外,外面还是黑乎乎的几乎没有多少光线,但她目力所及约五十里开外似乎聚集了不少穿着盔甲的士兵,他们轮着膀子卖力的挖掘着。
一勺紫色糊状物递到沐千雪唇前,无名理所应当的伺候着沐千雪用膳。
“呜!这是什么呀?怎么那么难吃!”满嘴的苦涩让沐千雪难以下咽,可无名绝不会没有理由的让自己吃这么难吃的东西,故她还是将口中之物全数吞咽下去。
“这就是雪芋,我放了冰糖和蜜饯应当已经不再涩嘴才是。”说着他也喝了一勺,捂嘴皱眉:“苦涩丝毫未减,好难吃。”
“这是给我们的早饭?”沐千雪郁闷的指着桌子上的一大锅雪芋粥。
无名无奈点头:“雪芋可能是当地人的主食,所以才会拿来招待我们吧。”
两人对视一眼,谁也没有再吃那锅闻着清香却难吃至极的雪芋粥。
“哐当!”一片鸡飞狗跳的喧闹声由远及近,沿路打打翻不少摆设,直直向沐千雪所在的房间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