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久依偎在老师的怀抱里,半晌,却复又触电般挣脱出来,踮脚下得床铺,如痴如醉的走到梳妆台前,轻轻打开抽匣,从中捧起一只做工分外精巧的金属小盒,掀开盖子,取过里面那四周镶嵌珠玉与珐琅玛瑙的精致圆镜,紧紧贴在面上,伤心浸染:“老师,我不能走,我的姐姐如今尚且还在千里之外的美国留学,爸爸每学期都要将生活费给姐姐寄去的。若我一走,爸爸又坐了牢。。。。。。”言此,竟说不下去,亦不敢想下去,“不!就算我狠狠心,卖掉自己的身子,也不要让姐姐感知这一份痛苦与纠结;姐姐一定得在美国完成她所有的学业,往后取得学位回来!”
莫文宣呆呆撇着我手中反复抚摸着的圆镜,识得那定是一块价格不菲、不平凡的宝镜。良久以后,吞吞吐吐问我:“你们姐妹想来也是情深似海。。。。。。这小圆镜。。。。。是你姐姐送你的?”
“嗯。”我点点头,泪水如断珠,顷刻一涌而出,“是我前年生日的时候,姐姐特地从美国寄来的,后面嵌了姐姐在哈佛大学的近照。。。。。。”
“走与不走,你自己好好想想,我们从长计议吧!”莫老师却似乎并没有多少耐心听我解释,甩下这一句话,独自走下楼去。
他这一走,竟接连几天都没有再度前来白公馆,他的身影不知飘去了哪里,也真委实不知他是作何“计议”去了!
我也无心顾及这一切,只是尽心尽力照顾我的父亲。
有了我与竹妈的轮流换班,细心服侍劝慰,爹爹渐渐退离了高烧,寒症渐渐痊愈。可到底还是五内如焚,心伤无从医治,身子当然较之往日虚弱百倍。
有时候,父亲愣在床沿,一座便是好几个钟头,或呆呆痴望着某一点,目光涣散;或神情迷乱纷杂,好像失去了某种记忆,又好像是在苦苦搜寻着某种记忆。
我担心父亲这样下去,终有一日神经错乱,身体垮掉,固此,每当傍晚时分,定要来到父亲书房亦或床前,陪着父亲坐坐,反复宽心慰藉。
“贼喊捉贼。。。。。。捉贼。。。。。。贼。。。。。。”父亲背着身子,静静站于书架之前,口中颠三倒四,反反复复就是这几个字。
我听得后,免不得心里一沉。莫非,父亲无意中看到了那天的报纸?想于此,委实后悔难平一阵。我怎就粗心到了如此地步!当初为什么没能及时的多一下手,将报纸带上楼去呢!或者干脆撕毁、烧掉,也可免去如今父亲这几分无端、亦不值得的伤心!
“竹嫂!竹嫂!”忽而,爹爹猛然抡起一拳,狠狠砸向书案,错落下去,也顾不得力度带来的疼,只是一味回身,却没有看向我。
我正诧异与惊疑,竹妈已经闻声走进了。看到爹爹这样一副反常而存了几分“凶恶”的表情,素来老实忠厚的竹妈也不免吓得站在门边不敢动弹分毫。
“竹嫂,出事的那天晚上,我回来的时候,衣服都淋得通透了。”爹爹等不耐烦,反将身子迎上,“那件湿衣服脱下来洗得时候,你可注意到口袋里有什么东西没有?”
竹妈神色闪现几分惊慌,结结巴巴反问着解释:“什么东西?主人我从来都。。。。。。”
“哎呀不是!”爹爹想也识得竹妈误会了他的意思,急忙解释补充,“那东西并不值钱,但是却至关重要!”
“哦,是那个小烟斗吗?”竹妈适才恍悟。
“嗯,就是那个拿破仑烟斗。”
“破没破我没怎么注意,不过总是个烟斗!”
“行了行了,快把那烟斗拿来!”爹爹面上尽染焦急。
“嗯,我去找找看。”竹妈走出书房,父亲也急忙起身要跟着去。
我眼疾手快,一把将父亲拦回,强势的按在藤椅之上:“什么重要的烟斗?有竹妈去拿就好,您就歇歇吧!”
父亲拗不过我,少不得长长叹出一口气来,既而握拳追砸自己的额头,连连怨怪:“当初我怎就急成了这般模样!真是急疯了,糊涂了!怎么会连这么重要的物件都没想起来呢!该把它交给警察局的。。。。。。”
“爸!”我用力将他狠狠锤击自己的手臂扳下,紧紧握住,下意识问过:“那是什么样的烟斗?”
“就是一个拿破仑烟斗!”爹爹很是激动与愤慨,“那天天色不好,我刚一回到学校里,扭开门锁走入,脚底下却骨碌一滑,踩着个小物件。当时也没甚注意,待我拉开电灯一看,是个拿破仑烟斗,就顺手把他装进口袋里了。”
“这烟斗定是盗贼在慌乱之中不甚遗留下的!”我的眸中闪出了喜悦的光泽,看来这笔巨款去向,也该有些眉目了。想于此,愤愤握拳,满是激动与欣慰。
这时,竹妈已经面含喜色走入,高声喃喃:“找到了,就是这个!”边说着,边将烟斗递过爹爹手中。
爹爹接过了在手,反复察看抚摸,自言自语:“没错,是这个,就是这个!”
“什么样的?”我满心好奇的从父亲手里接过,瞬时,便是一阵头昏目眩,脸色惨白,目光呆滞,好似沾染顽疾。
这是一支笔杆长的烟斗,烫金包银,淘巧精致的镶嵌着一个翡翠小嘴。
记得那天,我无意间打开莫文宣抽屉匣子之时,所看到的,也便是这个烟斗。
“水伊,你怎么了?怎么了?你认得这个烟斗的主人?”爹爹想是看出我的反常,急急问过。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我连连摇头,双手捂住面颊,号啕大哭开来。
“什么不可能?烟斗是谁的?水伊,告诉爸爸,水伊!”爹爹语气惊诧而焦急。
“不!爸爸,不可能!不可能!太残酷了,不可能!”我就这样反复哭喊呢喃,忽而晕倒在藤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