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清歌的屋子朝阳,最南边一间,被她布置成了小书房,现在,这屋里却被摆上了两张软榻,和放满了针线、布料和小块毛皮。
屋里点上了热炭炉,因怕不透风,阴面的窗户开了条小缝,前立一面屏风,即透气又不会有风。
凌霄坐在严清歌对面,正襟危坐,看着她灵巧的用划粉在布面和皮子上画线,然后拿着剪刀咔擦咔擦几下,就剪出了形状各异,不知道什么用途的布片和皮子片。
严清歌地给他一摞布片,笑道:“这是给你烈哥裁的,你只管照着我上面画好的线缝就是。
因为严清歌讲解的详细,甚至连下针的点都被标出来,凌霄头次觉得针线活不难,拿着针做起来。
因为严清歌这里东西齐全,又有如意帮忙,将皮子上的缝线处先用特制的锥子扎出孔眼,到下去时候,凌霄就将那一堆毛皮布片儿缝好了。
只见她手中是一顶帽子,平顶圆形,前短后长,两侧垂下长长的护耳,前面还有一小节短短的帽檐。帽子内里是软绵密厚的小羊羔毛,中间衬了层厚棉布,外面头顶处是皮料,四周和护耳帽檐处,用了水滑的皮毛,即可防雪,也可挡风。
炎修羽那一顶用了紫貂毛和火狐毛搭配,小块小块拼出图案,最上面还镶了一簇野雉毛,非常抢眼。炎烈那一顶,用了纯色的白狐毛,中间镶一粗条银鼠毛,上缀块玉牌,颇显清雅稳重。
看着自己手下的成品,凌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爱不释手的把玩着那顶帽子,吃惊道:“这是我做的?”
严清歌点点头,笑道:“当然是你做的了。”
其实凌霄做的不多,毕竟连针孔都被扎好了,她只要照着拼上去就是了,对一个有针线活基础的女孩儿来说,能做到这个,还是轻而易举的。
凌霄乐了好半天,缠着严清歌,要她也给两人各做一顶帽子。严清歌笑着道:“咱们做帽子干什么,别说一头的钗环,就是卸了去,给帽子一压,头发也不成形状了。况且冬日里咱们也不常出去,在家里戴着多热啊。”
仔细想了想,凌霄点头道:“也是这个道理,我报的那些练武的课,据说上冰后也会暂且停下来呢,免得上课的人冻伤。不过烈哥跟我说过,外院那边,越是酷暑天寒冰天,越是要操练他们,男子的确比咱们要辛苦。”
二人将帽子装盒,送去到外院。
送东西的嬷嬷回来,笑的见牙不见眼,道:“两位小姐放稳心吧,烈少爷和炎小王爷都喜欢极了,当场就戴了试,大小刚刚好,他们说帽子很喜欢,一定会时常戴着的。”
过了两三天,就有位贵女过来拜访。她是左相家嫡女,叫做解湘云,这女孩儿是个极为内向的女子,之前倒是和水英认识,可是很少来,她是专门来找凌霄的。
“凌家妹妹,听闻你家有好裁缝,能做出顶好的帽子,不知有没有做那帽子的版画儿,我想借来一观。”解湘云红着脸蛋问道。
她年纪已经有十五六,眼看就要从白鹿书院回家待嫁,也不知要那帽子的版画做什么。
“咦,你怎知道是我家流传出去的帽子?”凌霄好奇道,同时心虚的看了看严清歌。那两顶帽子,完全就是严清歌的手笔。
解湘云红着脸蛋道:“那帽子前几日先是你家哥哥戴上了,过几天炎小王爷也戴上了相似的。我找……找……找人问了问,你家哥哥说,是你给你哥哥做的,炎小王爷那一顶,也是朝他讨要的。”
看着解湘云红彤彤的脸蛋和羞怯的表情,严清歌她们顿时明白了,解湘云恐怕是要给自己的未婚夫做帽子。
凌烈倒是有心,帮严清歌遮掩帽子的来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闺中女孩儿给亲戚好友做一两样东西,放在别人家是很正常的,可是放在严家,那就要闹翻天了,还不如不叫人知道。
“这个嘛,你要问问严家妹妹了,这帽子的图样还是她给我的,我看着新鲜,就做了玩儿。你真要版画,得先问过她。”凌霄不愿意占据这功劳,直接告诉了解湘云真相。
解湘云水盈盈的眼睛看向严清歌。严清歌笑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当然行了。”
帽子的事儿本不是什么大事,这帽子现在还不流行,可是等过几年,北边的阏氏人被全族攻下,迁入大周各处,他们民族流行的帽子、皮衣、皮袍、皮护手,甚至皮囊和石器结合起来做成的随马暖壶,以及皮被炉等等,就满大街都是了。
严清歌叫解湘云回去等着,她们等等就会给她送去,解湘云便红着脸蛋走了。
她才离开,消息就像长了腿一样,没一会儿传遍了整个内院。很快,来找她们要皮帽子版画的各家小姐络绎不绝。
严清歌都一一答应下来,在屋里拿着毛笔画了一个多时辰,总算将版画画完了,叫丫鬟送过去。
办完事儿,严清歌斜倚在榻上,让如意给自己揉脖子和肩膀。
正这时,凌霄走进来,还带着个女孩儿,严清歌起身一看,正是解湘云。
解湘云一见了她们,就急急开口道:“凌妹妹,严妹妹,方才元芊芊来找我讨那版画,我没给她。但看她样子,朝旁人也是能讨来的。”
严清歌听了解湘云通风报信,知道她意思,笑道:“不碍的,不过是一顶帽子。就算没有我的版画,拆两顶也知道怎么做的了。”
解湘云想想也是,但还是担忧的看了看严清歌。经过元念念上次那么一闹,所有内院的姑娘们都知道严清歌和太子有婚约了。元家三姐妹朝别人讨要这帽子的做法,肯定是为了做了给太子送去。可是,这东西分明是严清歌先想出来的,凭什么要白便宜了元家三姐妹。
严清歌明白解湘云的想法,她淡淡一笑:“多谢解姐姐,我真的不计较的。天色也不早了,姐姐不如留下来和我们一同吃饭吧。”
解湘云赶紧摆摆手,回去自己院子了。
凌霄知道严清歌不想嫁给太子,但还是抱不平道:“元家那三姐妹欺人太甚,她们凭什么要用你的帽子巴结太子。”
严清歌点了点她鼻头,道:“你管那么多。”
没过几天,凌烈和炎修羽就把回礼送过来了,凌霄收到了一副新的上好马鞍,严清歌收到一盒透明的香脂,可以润脸涂口,冬日里很适用,据说是从海上运来的大食国货物,在京里面颇为难求。
严清歌这次别出心裁,又将皮护手做出来,那护手照样是内镶小羊羔的软毛,中间夹几层细细的厚棉布,外面却是用了坚硬的皮革,能将手背和半截手掌,以及半截小臂护住。尤其是小臂部位,尤其是朝外的一侧,严清歌还加了一层鞣制好的滑腻非常又极为坚韧的鱼皮。
这护臂用起来,小臂部位用皮革扣紧栓死,不但不影响冬天骑射,和旁人比武时候,小臂部位一旦被人砍中,滑不溜丢,根本刺不进去。
这护臂立刻得到了凌烈和炎修羽的一致好评。
这次,又更多的贵女涌过来,朝严清歌和凌霄讨要版画。这次不但内院有人来,甚至还有外院的一些贵族男子,也派遣了家里的婆子们带了礼物上门要版画,将严清歌吓了一大跳。
她思量着,自己是不是得收敛点了。
现在在位的皇帝元琨,最喜征战,尤其是在位的后几年,不停的发兵攻打极北之地,不但打下了大片的疆土,还收复了很多北方民族。为了稳定北疆,他将内地的人民迁到北地去居住,将北地的民族迁到内地居住,各个民族的风俗混为一体,带来了不少新奇的东西。
她从二十多年后回来,对那些东西当然习以为常,可是,现在的人们却不是。
思量了一晚上,严清歌终于决定,以后还是尽量少做这样出风头的事情了。事有反常既为妖,她可不想被人盯上。
护臂的风潮,刮了大概有半个月,陆陆续续的,终于没人来朝她讨要版画了。
这时,天气也很冷了。
内院有位精于针线的贵女,将那护臂上的皮革部分拆除,外面换成丝绸,倒是做出来了女子也可以用的护臂,一时许多人都跟着做了,冬日里戴上,的确非常暖和。
严清歌,也跟着做了几幅,给凌霄、水英这两个不擅长针线的各送了一副。三女的这护臂,还被她额外绣上花,中间照样镶嵌了厚厚的细棉布。
凌霄不解,问她为何做帽子和护臂都要在中间添加细棉布,严清歌笑着点点她脑袋:“你还不明白么,帽子和护臂里头,都是羊毛,冬天捂着出了汗,若不是有那层细棉布吸水汽,用上没几天,就该难受了。”
凌霄恍然大悟,直夸严清歌细心。
水英也在旁边笑道:“怪不得这几天有人老是说喊着那护臂用起来不舒服,扔掉了重做呢,原来是这个缘故。那我们要不要告诉她们呢。”
严清歌却道:“无碍的,反正大家也不差这点做护臂的料子。”
这件事,就这么一笑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