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信国公府开始分家以后,本来不太爱听闲话的严清歌,每日都要召那几个婆子,进来跟自己讲讲外面的情况。
一方面,是为了安如意的心。
另一方面,是因为那些婆子们说的,不仅仅是信国公府的消息,还有很多别的事儿。
听了那些几乎是闻所未闻的各家动向,严清歌才恍然发现,自打成婚后,她的日子过得有点儿太顺当,又太无味了。
稀里糊涂的,整日好像什么都没有关心,什么都没有在意,甚至连门都没出过几次,人也没多见过几个,一下子就半年多过去了。
再这么下去,她肯定要变成某种意义上的“耳聋目盲”之人。
这都是炎修羽给她带来的幸福安定生活的副作用。
管家不需要她操心,王府的未来,自然也有别人去打点操持,房中的事,也有各位得力的丫鬟、婆子去劳心,细想来,严清歌竟然感觉出一种恐惧来,她觉得再这么下去,她就要变成废人了。
几乎是如饥似渴的,她倾听着这些婆子们带来的各种新鲜消息,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贵族世家的府上,总要养上几个这样的人物了。
这日,听这些婆子们说完了,严清歌正要叫她们下去,其中一个婆子有些犹豫的看了看严清歌,跪地磕了两个头,道:“娘娘,还有件事,不是很好听,但老奴不敢瞒着。”
“什么事儿,你只管开口。”
平日里严清歌赏罚分明,而且行事极有手段,加上炎修羽和柔福长公主背后的敲打,她的威信,早就在这些下人们中竖立起来了。
严清歌自己也是明白的,她不禁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消息,才能叫这性子活泼,偶尔会为了渲染事件,甚至手舞足蹈,不怎么尊重的婆子,居然露出这种战战兢兢的姿态。
“外面有个传闻,似乎陛下龙体不怎么康健,请了不少姑子进宫念经驱魔。有人说咱们炎王府一向跟蛮人走得近,也不知道会不会再像两年多前那样……”那婆子一个劲儿的磕起头来。
“哦?竟有人这么说!”严清歌的目光微微凝起来,面上的表情,却还是淡淡的,没什么变化。
那婆子看严清歌没发怒,终于松了口气,讨好道:“都是旁人浑说的。但几个蛮王家里却不好过,已有些刁民去围他们的门,叫他们滚出京城。”
“恩!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严清歌挥挥手,叫那婆子下去。
屋里头一片安静,只能听到人静静的呼吸声,谁都不敢大喘气。她们日夜伺候在严清歌身边,已经能摸到严清歌的脾性,她瞧着和平时没什么变化,但脊背挺得平素直的多,简直像是有根竹竿撑在衣服后面,每当严清歌露出这种姿态,就是她不开心的时候。
一个个丫鬟们忍不住在心里唾骂着,也不知外面的人瞎传什么,炎王府怎么可能反。那几个婆子也是,说什么不好,偏拿这个在王妃面前嚼舌根。
严清歌用手微微支着额头,似乎在想事情。
她屋里管事儿的大姑姑悄无声息的走出去。
不一会儿,大姑姑便到了二门口,进了一间小屋子。
里面,几名家丁正喝着茶,一阵儿的说笑。见了大姑姑,笑着招呼:“是那阵风将姑姑这稀客吹来了。”
大姑姑目光睥睨了这几人一眼,道:“不是和你们说笑的时候。这些天有几个婆子,来王妃屋里说外面的事儿,她们的来历,你们都清楚?”
“都清楚的!除了一个忠王府送来的,别的都是咱们自己家人。”这群人中一个中年人笑呵呵说道。
大姑姑目光暗了一下,道:“那个总是将头发在脑后梳个圆髻子,容长脸,什么首饰都不戴的那个,是忠王府送来的?”
“可不是么!虽说是个婆子,但打扮的那么素,也是少见。怪不得人家都说一个府上一个规矩呢。”那中年人说道。
“将那姑姑关起来,我去审审她。”大姑姑点点头,吩咐道。
这群人不由得大惊失色:“大姑姑,这不妥当吧。忠王府世子妃和咱们府里王妃那样亲近,咱们怎么能妄自动手,将来王妃若是……”
“怕什么!小王爷今儿不管什么时候回来,你们在前面截住了,叫他去见一见那婆子。那婆子是有问题的。”大姑姑的眼神都不曾变一下,就将这件事定下来。
吃过饭,严清歌有些困,一觉睡起来,见身边伺候的人不是如意,而是大姑姑,问道:“怎么劳烦姑姑亲自做这些活,如意呢?或是叫鹦哥她们来也好。”
大姑姑笑微微摁下严清歌:“娘娘给老奴几分脸吧,老奴别看这张脸皱巴巴的,心里可不服输呢,总想和那些年轻丫头较个高下。今儿娘娘由着老奴伺候,看老奴是不是有几分真本事。”
至此,严清歌不好多说什么,只能任由大姑姑给她净脸,漱口,穿衣,又扶着她到镜前通头。
大姑姑一边给严清歌梳头发,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府里面发生的大小事儿,端的是妙趣横生,一会儿就哄得严清歌笑意连连。
看着严清歌笑的脸蛋微红的样子,大姑姑才放下一颗心。
待大姑姑将手中那一柄镶嵌玳瑁的牛角梳放下时,严清歌忽然开口道:“姑姑可是有什么事儿和我说?”
“并没有!”大姑姑看着严清歌平静而又好像什么都知道的眼睛,心下一惊,赶紧回道。
“那一定是姑姑有事情瞒着我了!我来猜猜,是不是和早上那个婆子有关系?”
大姑姑赶紧跪了下来,磕头道:“什么都瞒不过娘娘,是和早上那婆子有关系。”
“那婆子是怎么回事。”
“回娘娘,那婆子说,她是听了忠王府世子的吩咐,才在娘娘面前学这话的。其实外面并没有我们府上传闻。”
听完后,严清歌的手指不由得僵住了。
这话,竟然是通过水穆的嘴,来告诉严清歌的,真真是太荒谬了。可就是因为其太过荒谬,才让严清歌无法不相信这件事是真的。
“那婆子还说了什么?”
“别的并没有了。她被送来后,忠王府世子只吩咐她趁着时机给娘娘说上午那事儿。”
想到前几天,凌霄来见自己时,贸贸然提到想让水植尚公主的事情,严清歌的心头,不由得浮现出了淡淡的不解。
这夫妻两个,到底是想跟她打什么哑谜。
水穆和她一直不是特别熟悉,加上是外姓男,有话不直说,还可以理解。凌霄那代小叔子求娶茜宁的疯话,又是什么意思?严清歌越是想,越是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大姑姑看严清歌似乎有些太过上心,劝道:“娘娘还是别操心了,咱们府里和忠王府那么亲近,小王爷知道,直接上门问一问不就好了。娘娘你只管好好歇着,安胎就是。”
这一句话,很是平常,却戳中了严清歌那根筋。
什么都让炎王府出面,什么都让炎修羽去解决。难道当她是个废人不成?连自己最好的朋友,都开始和自己有话不直接说,打机锋了。她过够这种日子了。
她立刻站起来,道:“收拾马车,我现在就去忠王府。”
“娘娘,还请三思啊!咱们一没有下名帖,二没有提前知会,且是下午去拜访别人家,实在有失礼仪。您肚子里的小小王爷,经不起颠簸,不如改日请忠王府的世子妃来坐坐……”
大姑姑没想到严清歌竟然是这么个反应,跟在她身后,满头冒汗的劝说着,只差没有拉着严清歌的衣袖哀求她不要走。
严清歌吃了秤砣铁了心,钻进牛角尖怎么都出不来,招呼着人套马车,连礼物都不要收拾,立刻便要出发,怎么都拦不住。
如意匆匆忙忙跑过来,一看严清歌的表情,就晓得今日是劝不住了,只能对大姑姑摇了摇头。
大姑姑几乎腿脚都吓软了,若严清歌出了门儿,闹出什么意外,就小王爷那个脾气,她们还能活?
庭院里,一时间人心惶惶,四处乱糟糟的。有死了心给严清歌收拾路上要用东西的,有急吼吼没头苍蝇乱转的,还有的干脆奔出去,看能不能恰好撞到炎修羽,好让他劝严清歌别出去的。
就在此时,一个脆生生的童音传来:“你们要去哪里?”
严清歌回头,见是元堇带着绿童和一大串儿伺候的人,晃晃悠悠过来了。
“回殿下,我去一趟忠王府。”严清歌回道。
元堇露出个惊喜的笑容:“我也要去!”
元堇是个非常喜新厌旧的人,就连京郊的庄子,他住了几个月,也烦了,闹着回京。
因为在京城,虽然大部分时间他不可以出去,可是偶尔还是能乔装打扮,跟着人在繁华的京城里找乐子的,京郊庄子出了门就是田地,可没这种便利。
今日听到严清歌要去他还未去过的忠王府,立刻来了兴致。
“殿下!娘娘是要去办事儿的,可不能带着你做客。”明秀姑姑赶紧拉住元堇,一阵劝。
“那也可以带我。带上我,至少可以狐假虎威,还有什么事情办不成的。”元堇鼻孔一扬,很是得意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