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房中,烟熏火燎,水汽蒸腾,温度比外面要高了许多。
一群群的大小太监有条不紊的快速做着御膳,刀剁案板声,柴火噼啪燃烧声,汤锅咕噜咕噜沸腾声,老太监细声细气吩咐小学徒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混在喷香扑鼻的膳食香味里,成就了御膳房独有的景色。
平素,御膳房来来往往的太监,穿着一水儿蓝衣裳,今日,这蓝色的大军里,却多了道窈窕的粉装身影。
粉色衣服的主人,正是严淑玉。
她的脸上裹着面纱,站在一处灶台前做菜,身旁有一老一小两名太监给她打下手。
“严娘子,八宝汤已用炭火吊上了,别的材料越新鲜越好,您明儿早来,我们一准儿给您备好。”那老太监说道。
“多谢公公。”严淑玉在面纱后露出一个甜笑,道:“公公,我有个不情之请。那茯苓发糕我许久没做过了,不知公公能不能给我一点儿面粉、茯苓、白糖和白矾等物,让我回去先练练手,免得明天做的不好。”
“这算得什么。小六子,一会去库房,给严娘子挑上好的白面、白糖、白矾、茯苓。”那老太监笑嘻嘻说道。
严淑玉心下大定,道:“多谢公公了。”
那公公又道:“严娘子过来没带宫女,东西沉重,待会儿我叫人给您送去储秀宫,严娘子先回吧。”
得了那公公应允,严淑玉不疑有他,洗净双手,离开御膳房。
待严淑玉离开,小六子问向公公:“干爹,咱们去库里给严娘子取东西吧。”
“哎呦,等我歇会儿,干了半天活,我这老腰要断了。”公公眼睛一眯,坐在了灶头旁的小凳子上,不动了。
小六子愣了神儿,看着公公,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他这干爹牛公公是个老人精,在御膳房干了一辈子,有什么话都藏在心里,从不明说。他遇到不想干的事儿时,经常会找出各种理由推脱。小六子机灵,一下子就看出来了,他这干爹,哪里是腰疼,根本是在拖时间。
一老一小坐在灶台旁,没一会儿,就有个蓝衣裳的中年太监跑过来,额头一层细密的汗水,唤道:“牛公公,你出去一下,水太妃的宫女来了,点名要吃您的素斋。”
“哦!”牛公公站起身,看了眼小六子,小六子立刻狗腿的搀起牛公公,朝外走去。
门口,一名四十多岁的老年宫女站着,见了牛公公,行了个标准的宫礼。
“我们太妃最近想吃些菇,又不要太清淡,公公的手艺我们太妃信得过,您捡着做几样就好。”那宫女说道。
“霞纷姑娘,来这边说话。”牛公公袖子一拢,指向旁边搭的一个棚子。
那棚子里面有简单的锅灶和案板等物,是给刚进御膳房没多久,手艺还待练习的小太监准备的。
进了棚子,牛公公熟练地掀开一只竹萝的盖子,从里面抓了抓,抓出一大把各色的新鲜菇类,放在案板上,对小六子道:“你去剁了它们,剁成菇泥,剁狠一些。”
小六子跟着牛公公好久了,厨艺已经练出了一些,使了双刀,丁玲哐啷的干起活。
牛公公背对着外面,似乎是在看小六子干活,声音极低的在霞纷身边说道:“今儿我都盯着,那严娘子倒是没动什么手脚。就有两件事我得提一提,一是做八宝汤前杀鸽子,她帕子掉进了鸽血里,血糊糊的拎出来,没有冲洗,叫我找了个纸包帮她包住,说回去再收拾。二是临走前,她要了东西,想回去练练做茯苓发糕,那些东西是白面、白糖、白矾、茯苓,我还没叫人给她送去。”
霞纷听完,点点头,道:“牛公公觉得如何?”
“我觉得并不能轻易给严娘子送那些东西去。我倒有个法子,将白糖和白矾碾成面,搀和在一起,包成两包,当做是白糖、白矾,给了她。”牛公公道。
“这样也好,若她只是做茯苓发糕,倒是不碍的,若是想拿那些东西办坏事儿,定会现出端倪。”霞纷点点头,同意了牛公公的做法。
他们两个的声音压得很低,而且又面对着小六子干活的地方,被剁菇的刀声一盖,根本就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只以为他们是在等小六子剁菇。
那厢,小六子的刀快,已经将那些菇剁成了细碎的沫子。
牛公公待小六子的刀停,对着霞纷摊手示意,道:“霞纷姑娘,你瞧瞧?我近来想了道新菜,将这些菇泥用滚烫的鲜蔬汤一浇,和上粉,捏成丸子,在水里一漂,再红烩了,想来合太妃胃口。”
“有牛公公操心,我自然信得过,我这就回去回了我们太妃。”说完,霞纷转头离去。
不多时,严淑玉要的那份材料,便被送到了储秀宫中。
严淑玉拿到东西,带着伺候的宫女,在屋里似模似样的做起了茯苓发糕。
流晶看严淑玉手法娴熟,不禁羡慕道:“严娘子可真是厉害,竟是什么都会呢,怪不得是京城四大才女之一。”
严淑玉抿嘴一笑:“那都是人们的虚赞。宫里面有才的女子太多了,小心说出去叫人笑话。”
“我看严娘子就是宫里面最厉害的女子呢。严娘子,你是怎么学会这么多东西的呀,流晶真是太佩服你了。”流晶恭维道。
严淑玉道:“我的厨艺是我娘教我的,可惜她几年前怀了四胞胎,伤到身子,没多久便病故了。”
“那娘子您岂不是有四个弟弟了。”流晶惊呼。
“不,他们没福气,我娘怀到七个月的时候,他们没了。”严淑玉淡淡说道,垂下的黑长睫毛丝毫不动。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流晶咂咂嘴,惋惜的说道。
这些天,严淑玉为了买通流晶,和她姐妹相称,流晶在家里本就是娇生惯养的姑娘,慢慢的对尊卑不似一开始那么看重,和严淑玉的关系“一日好过一日”,说话大胆多了,什么都敢问。
就在严淑玉手把手教着流晶做茯苓发糕时,门口一名太监走进来,尖着嗓子道:“快收拾收拾,看这屋子乱的,殿下马上要过来了。”
严淑玉心下一喜,立刻抽出早放在桌边的干净湿帕子,在手上灵巧的抹拭,再解下围裙,几下就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
流晶手忙脚乱,还没来得及把桌上的面粉等物弄走,一个穿着杏黄色常服的身影,就迈进屋门。
“拜见殿下,殿下万安!”严淑玉娇滴滴的对着太子行礼。
太子看了看屋里桌上的面粉等物,对着严淑玉露出个鼓励的笑容,温和道:“严娘子是在为明日的宴会做准备么?”
“回殿下,淑玉是在为明日的宴会做准备。淑玉亲自准备了四道菜,这道茯苓发糕,做起来最是难,做的时候手法差之一厘,味道就差之千里。为了明日让殿下和姐姐们尝到最美味的茯苓发糕,淑玉特地在宫中先练习几遍。”
“你有心了!起吧。”太子说道。
严淑玉站起身,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太子,以前在青州草原的时候,欧阳少冥就最喜欢看她这样,每次看到时,都会忍不住扑上来。
她在别的男人身上也试验过,那些男人看到她这个眼神儿,全都露出渴望。男人都是相似的,想必太子也差不到哪里去。
果然,太子对她的态度越发和善,更是前所未有的走到她身边,主动的握住她的手,轻轻的摩挲了两把,道:“辛苦你了。明日宴会若是成功,我一定重重有赏。”
严淑玉娇媚的垂下脖颈,道:“殿下能开心,就是给淑玉最大的赏赐。只是……只是姐姐似乎不想来呢。”
“没关系,我已经叫水侧妃明日参加宴会,想来水太妃会说动你姐姐,让她来和水侧妃相见的。”太子淡淡说道。
走得近了,太子嗅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梅花香味,正自严淑玉的身上散发出。
太子最爱梅花,这香味一时间让他心旷神怡,下意识将严淑玉揽在怀里,将脸搭在她的脖子上,用力嗅了两下。
严淑玉心下一阵欢欣,她做的果然对极了!不但找到了之前留下的梅花媚香,还借着办宴会的机会,搞到了鸽子血和白矾。
现在太子显然已经意动,鸽血不好保存,虽然她有秘法,可是至多两天,还是会凝固的,她本想等宴会大获成功后,再对太子投怀送抱,哪想到老天爷帮她,主动将太子送到她跟前。
太子俯在严淑玉身上,贪婪的嗅着梅花香味,心思浮动,将她越抱越紧。
他怀里的严淑玉,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嘤咛之声,让脑子昏昏沉沉的太子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并不是贪慕女色的人,今日是怎么了,竟然把持不住自己。太子心中立时警惕起来,目光深沉的审视着严淑玉,可是,却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严淑玉脸蛋通红,一双眼睛要滴水一样看着他。
太子快步跨出了屋子,朱六宝跟在他身后,发现太子去的方向,是水英屋子。
快到时,太子忽然停住了脚步,对朱六宝道:“你去找严娘子,将她今天使得梅花香讨来,叫太医看看。”说完后,才跨步进了水英房中。
朱六宝留在门口,大吃一惊。今天太子见到严淑玉后的反应是不太对,难道说,严淑玉竟然对太子用了媚药不成?这可是宫中大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