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藻宫中,那两名姑姑细细的和皇后说着在严家的所见所闻。
“娘娘,严家现在有三名嫡女, 除了严家大小姐外,还有年方十三的二小姐,和还未满周岁的三小姐,都上了族谱,记在乐氏名下。”一名姑姑说道。
皇后凤眉一挑,显然没料到严家竟然敢这么做,将庶女记在已经去世很久的发妻名下。
其实太子娶严家哪个姑娘倒无所谓。若严家记名在乐氏名下的庶女品格极好,堪当太子妃大任,她也不会说什么。严清歌虽然是乐氏亲生,但是读书读傻了,还有些近视眼儿,皇后对此还是挺在意的。
当初乐氏的事情是皇家做的不对,不然依乐氏的出身,不至于沦落到嫁到严家去。好在严家祖上也风光过,又是诗书传礼的世家,让太子和严家结亲,也算是给乐氏当年之事的补偿。
加之严家二小姐有京城四大才女之首的名头,相貌也好,娶来不算辱没她的勋儿。
“因为三小姐还小,我们就没有看。严家老爷先是叫了二小姐来,二小姐严淑玉身量不高,还未长成,言谈举止还算不错,是个心思玲珑的姑娘。大小姐是后来得了信,自己来的,大小姐的规矩学的非常好,即便是我们两个,也挑不出毛。且为人稳重,读的书也多。”另一个姑姑补充道。
“哀家知道了,你们下去吧。”皇后淡淡的点点头,叫这两名姑姑出去了。
才出了凤藻宫,这两名姑姑就被一名小太监拦住了。
“两位姑姑,太子爷请你们去说话。”那小太监拦住了路,似笑非笑道。
那两名姑姑你看我我看你,乖乖的跟着小太监去了。
皇家婚事,容不得仓促。这相看一事,来来回回要许多次。
那两名姑姑上次来后只隔了三天,就又到了严家。
这回严松年不敢再瞒着严清歌,两名姑姑才来,他就叫人去喊严清歌和严淑玉过来。
天热的厉害,严清歌屋里用了冰,凉爽的紧,有些懒得动,却不能不去。只好叫如意给她收拾了一身清爽凉快的打扮,撑着遮阳的纸伞,朝寒友居去了。
到门口的时候,严清歌遇到了严淑玉。
几天不见,严淑玉穿上了新衣裳,戴上了新首饰,头发也梳了个精巧别致的发型,和上次穿着大礼服的样子判若两人。
严淑玉不动声色打量了一下严清歌的装扮,觉得自己的装束不比严清歌差,甚至i还隐隐在严清歌之上,才在心里松了口气。
她笑的甜腻腻道:“姐姐先请进。”
“多谢庶妹相让。”严清歌不客气的打头走进院子。
严淑玉在她身后磨了磨牙,低头跟了上去。
那两个姑姑见严清歌进来,将目光放在她身上,脸上隐约带着讨好之色,给严清歌行礼,竟是好像根本没有看到她身后的严淑玉一样。
严淑玉以为是严清歌挡到了自己,往侧前走上一步,对身后丫鬟吩咐道:“把我给两位姑姑准备的冰镇酸梅汁端出来。”
丫鬟听话的端上了两盖碗酸梅汁,这酸梅汁不但被放在冰里镇过,里面还有几块未融的小冰粒,这样热的天气里,这酸梅汁让人一看就通体舒畅,若是能喝上一口,只怕人都要飘飘欲仙了。
受了这样的奉承,那两个姑姑按理说该给严淑玉个笑脸,谁知她俩只是凉凉道:“放着吧。”
“姑姑,天气炎热,这酸梅汁放一放就该温了,不如凉的时候好吃。”严淑玉劝道。
那姑姑瞧了她一眼:“身为女子,不要多贪凉。”说完动也不动那酸梅汁一下。
严淑玉没想到自己马屁拍到马脚上,这姑姑的话噎的她喉头一顿。再看那两个姑姑,正和颜悦色的和严清歌说话,跟对她完全是两种态度。
严淑玉心下冰凉,上回这两个姑姑对她和严清歌的态度相差还不大,回了一趟宫再来,眼里就没了她,只有严清歌,看来她们回宫这一趟,一定是听了宫里贵人的某些指示。
她咬牙切齿的看着严清歌矜贵带笑的跟那两个姑姑说笑,而她完全被晾在一边,心中生出恨意。
她有哪里不如严清歌好了,为什么人人都觉得她不如严清歌?就因为她不是乐氏生的,而严清歌是乐氏生的么?
这次那两名姑姑坐了有一个时辰,一直在和严清歌一问一答,甚至将严清歌平时里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小日子什么时候来,喜欢什么颜色的布料,爱用什么性格的丫鬟伺候都问了个遍儿。
严淑玉在旁听得一颗心如坠冰窟,这根本就是皇家在拿严清歌当未来儿媳妇的节奏,问清楚了这些,他们好下聘。
那两个姑姑临走前,叫来了严松年,当着两个女孩儿的面道:“宫里的贵人差不多已有了决断,下次来,便是交换婚书的时候了,还请严大人好好的待两位姑娘。”
严淑玉回了明心斋,眼睛通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嫉妒的,她没有先回自己的屋子,而是直接海姨娘那里。
海姨娘昏昏沉沉的,见了严淑玉,露出个笑容:“我的儿,你来了?”
她肚子昨日又见了红,吃了很大剂量的保胎药才勉强稳住身子。给她看病的郎中直说让她干脆弃了这胎,但海姨娘却不肯。之前有几次她的情况更凶险,差点连着肚里的孩子一起没命,还不是熬过来了。
严淑玉二话不说,噼里啪啦的哭起来。
“我的儿,你怎么了?”海姨娘见严淑玉哭的这么委屈,着急的问道。
“呜呜呜,娘,今天宫里的姑姑们又来了。她们……她们根本都不看我一眼,也不和我说话。只和那个严清歌讲话。”
海姨娘的脸色跟着一暗,道:“宫里的意思是……”
“那两个姑姑还说,下次来,就要交换婚书下定了。娘,我明明穿了新衣服,戴了新首饰,还给她们送上了冰镇酸梅汤,为什么她们要这么对我。我哪里不如严清歌好。”严淑玉哭的摧心摧肺。
海姨娘一阵心慌,道:“你不要着急,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严淑玉打断了:“我知道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只要爹想让嫁过去就行了。可是我拿什么跟严清歌抢。你只顾着肚里的弟弟,根本不顾着我!若是没有这弟弟,你在爹面前多说说好话,我早就把严清歌比下去了。”
“你……你说的这是什么昏话!”海姨娘被她的哭诉气的头一阵发昏。
严淑玉道:“娘你自己想想,我说的是不是昏话。你没怀上弟弟的时候,天天能和爹见到,爹什么时候对我不是和颜悦色的。现在你六个月不曾出门,爹早忘了咱们娘俩啦。别说嫁给太子,将来恐怕我只能跟丫鬟一样,配个庄子上来的小厮。”
听她越说越离谱,海姨娘气的浑身都抽抽起来。她作势要打严淑玉,肚子里却一阵巨疼袭来。
她忍不住嘶喊起来:“彩铃,彩瓶。我肚子好痛!叫郎中来!给我药!”
彩铃、彩瓶鼻端闻到一股咸腥的气味,赶紧掀开被子一看,只见就这么一眨眼功夫,海姨娘身下出的血,已经浸透衣服,染到铺的被子上了。
她二人慌了神,一个出去叫人喊郎中,一个去厨房端炉子上常温着的药。
严淑玉却不出去,握住了海姨娘的手,道:“娘,你还没看明白么,你肚里的哪里是弟弟,分明是四个索命的小鬼。他们是你吃了药催出来的,根本不是你命里该有的孩子。你别要他们了,我才是你唯一的指望!”
海姨娘疼的浑身大汗淋漓,虚弱的半句话都说不出来。恍恍惚惚的,她看着严淑玉那双锃亮的眼睛,生出了恐惧之心。
她颤抖着嘴唇,吃力道:“你……你怎么知道是药催出来的。”
“是三舅舅告诉我的。三舅舅还说,哪怕是普通的健康女子,生四胞胎也养不活,更何况是你这样被虎狼之药掏空了身子的人。我以前没告诉你,是想让你自己死心。但是娘你怎么这么傻,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被那四个注定活不了的小鬼索命。”
“你……你……我不信……我的儿子……”海姨娘惊慌无比,挣扎着从口中发出破碎的词句。
“儿子有什么用,天下那么多人都生了儿子,可是又有几个享过儿子的福。若是你能跟爹说些我的好话,叫我做上太子妃,别说荣华富贵,没几天你就会被爹扶正,皇上还会给你赏诰命。娘,你答应我呀,一会儿爹来了,你和他说,让我做太子妃。他心疼你刚没了儿子,一定会答应的。”
海姨娘吃力的偏过头,不和严淑玉对视。严淑玉冷笑一声,将手挪到了海姨娘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严淑玉用轻飘飘的声音道:“娘,你看,他们已经不会动了。他们已经是死胎了。”
海姨娘剧痛下,根本感觉不到自己肚里的胎儿是否会动,她受不了这么巨大的刺激,一翻白眼,昏了过去。
严淑玉看着晕厥的海姨娘,走了出去,彩铃刚好端着药过来,严淑玉拦住她,道:“我娘说了,这胎不要了,等郎中来,就将他们打下来。这药不要喝了。”
彩铃端着药碗,呆呆的愣住了。
“娘很不好受,我去叫爹来陪陪她。你们都不要进去,让她一个人安静会。”严淑玉吩咐了两句,直奔寒友居。
严松年正准备出门找乐子,才换好衣服,就见严淑玉满脸是泪冲进了内室,她噗通一声跪倒在他身前,抱着他的腿放声大哭:“爹爹,娘……娘她不好了。弟弟保不住了,娘也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爹,你去看娘一眼吧,就看最后一眼……”
严松年的手剧烈的抖了起来,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