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亨沉声道,问向以青:“你想说什么?”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见微知著,未雨绸缪,才是上策。”以青似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握着拳头吐出了这二十个字。
“……你的意思是,”石亨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蒙古人真的要联手攻打大明?”
石亨看着以青坚定的神色,知道她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不由笑道:“哈哈,不可能的。蒙古人现在还不足以成为大明的对手。”
以青听石亨还是不相信自己,反驳道:“不,战事将起,这是一定的。”
“战事将起……什么时候?”石亨察觉到以青语气中的斩钉截铁,沉声问道。
“今年秋天。”
“你怎么知道的,青儿?”石亨奇怪极了,何时,以青会比自己更能预判军情战况了?
怎么知道?
以青心说,我当然知道,历史书上就是这么写的。
可是,我却不能告诉你,你不会相信的。
不会相信我是从很多年以后的现代社会穿越而来的。
其实,要不是自己真的经历了这样离奇的事情,自己本来也是会嗤之以鼻的。
她皱着眉头:秋天,为什么是秋天呢?
“……因为,因为,秋天,我们的粮食丰收了,蒙古人所在的草原却要入冬,粮草无继,他们的战马经过了一夏天的饲养,正是兵强马壮的时候,秋天,自然是来抢夺的好日子了。”
嗯,这确实是个好理由,以青佩服自己,居然可以胡诌出一番道理来。
“青儿说的倒是在理。那,你有什么想法呢?”石亨看着以青,问道,“是要和于冕一起在秋天到来之前离开么?”
“?……我?我……”以青说了两个字以后,沉默了,因为这确实是自己唯一能想到的方法,不过不同的是,不仅于冕要走,刘阿大一家、冯王平、石亨,都要走才对。
石亨却以为这是以青的默认,想起自己之前做的决定,却突然有些不那么坚定了:“不要等到秋天,明天,我就会送你走。至于,于冕……”
走?
去哪儿?
以青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向他:“为什么啊?”
“为了你的安全。大同城,已经不再安全了。”石亨的嘴唇抿住,停顿了一下,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以青在自己身边已经两次遇险,确实是不争的事实,他蹙着眉头继续说道:“你已经遇过两次危险了,必须要走。这不是我的主意,而是君山会的决定。”
“君山会?”以青纳闷,“你的意思是,老夫人和黄大哥都知道了?”
“对,姐夫失职,害你受苦了。”石亨的目光茫然若失,像是看着面前的以青,却又好像飘到了遥远的地方。
以青安慰他说道:“姐夫,你一直都在尽力保护我,青儿明白。就像对大哥,你不是也在尽力救他么?”
提起刘阿大,石亨回想起刚刚送他们出城的马车,沉声道:“忘了告诉你了,刘阿大已经从月华楼救出来了,齐中远聪明反被聪明误,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可笑。”
“真的啊?大哥现在在哪啊?他还好么?”
“在去苏州的路上。”石亨看着以青震惊的表情继续道:“他的未婚妻一家,也都跟着走了,他们的婚礼咱们是去不了了,不过,我已经备上了贺礼,两份。”
“姐夫,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谢谢你。”
不客气,这都是为你做的。
石亨心里默默地回答着,只看着以青不说话,自己送她走的那天,也会像对刘阿大一样干净利落么?
答案显而易见。
“……青儿,明天出发吧。”石亨拍拍以青的肩膀,眼神流连在她的白净的脸庞上,只说出了这一句话。
“这个……”以青为难地看着石亨,又伸手指向自己得脚踝,“能不能走,恐怕,得问问师父了。”
石亨这才发现以青的脚居然也受了伤,他屏气听以青说完冯王平的医嘱,查看着她包扎好了的伤口,内心五味陈杂,除了心疼、不舍、愤怒外,居然还有一点小庆幸,起码还有一个月,可以每天见到她。
“既然这样,”石亨坐在以青面前,沉思了良久后,才做出了决定,“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个月吧,一个月后,脚伤好了,再出发。”
一个月后,就是阴历六月了,离即将发生的土木堡之变又近了一些。
还好,还有一个月,自己可以再做一点努力,确保于冕和冯王平的安全离开,只是,石亨,可怎么办呢?
作为边关大将,他是不可能临阵脱逃的,得想个办法,帮助他躲过这一劫才好。
只是,真的离开的话,能去哪里呢?
以青这才想起这个关键的问题来:“姐夫,你原本打算送我去哪儿啊?”
“出了城以后,黄实本自会带你走的,为了安全起见,还没有定好目的地,大体是往西南走。”
黄实本?
“黄大哥也来啦?”以青高兴地叫了出声,真好啊,又一个熟人来了。
“嗯,他在城外已经徘徊多时了,为的就是与我里应外合,共同保护你。”
“可是,他怎么来了?出了什么事情了么?”以青八年里很少听过黄实本的消息,他的乍然出现,背后一定有着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以青猜的没错,黄实本当然不会无怨无故的来到大同,他是跟着第三股力量来的。
这股力量就是当年在河上袭击以青和齐中远的那伙黑衣人,以黄皮狗九爷和鹰眼什么的为代表,他们背后的力量。
石亨盯着以青的头顶,她正垂着头想着什么,这更加坚定了石亨的决心,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她年纪虽轻,却总是操心太过,早早的失去了懵懂天真,背负着重大的秘密和使命,没过过一天童真烂漫的日子。
“姐夫?”
“嗯?”
“黄大哥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来?老夫人那里出了什么事情么?她还好么?”以青猜的是另外一个方向,八年过去了,老夫人的身体是不是还向从前那么硬朗?
“母亲她,来信总说一切安好,但是,老人家,年纪大了,总会有些不爽利,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石亨想起每次寄来的家书,心中只有一些寻常话语,自己却明白那背后的含义,就是确定以青是否平安。
“哦,这样啊,”以青想起一件事情来,“家里的大夫早就换了吧?”
“嗯,那王大夫不知得了什么急病,蓝儿过世没多久后他便也去了。等到我和黄兄救出你的时候,他已经下葬多时了,你说过的他谋害蓝儿之事,也是死无对证,无从查起了。”
“这才是他们的高明之处,弃卒保车,又能毁尸灭迹。”以青想起来,仍旧觉得一阵阵地发冷,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活得平安自得,不再草木皆兵地过每一天呢?
“好了,青儿,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要相信,有惠皇帝的庇佑,你一定能安然无恙,太太平平地活长命百岁。”说完,石亨摸着下巴,认真地征求道:“要不,姐夫给你打个长命锁吧?”
“好啊好啊,”以青顽皮得眨着眼睛说道,“最好是金的,很值钱的那种,有朝一日,若是落难了,还可以拿来换钱度日呢!”
“青儿……”石亨好笑地看着她,长命锁不是这么用的,好么?
两人相视而笑,就听帐外传来石后的声音:“将军,冯大夫求见。”
冯王平应声而入,手中捧着一个木盒,看着一男一女两人相对而坐,俊脸上都洋溢着同样的笑意,不禁呆了一呆,方径直往二人所在的地方走去。
“给,一个破盒子,还要我这个做师父的跑来跑去。”
“怎么不让于哥哥送来呢?他有都是力气。”以青看着冯王平鼻尖渗出的细小汗珠,知道她一向怕热,担心的问道。
“那个傻小子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居然对我爱答不理的。什么时候,为师给他惯出了这个臭毛病?这个不尊师重道的忤逆子!”
冯王平用手扇着面前的空气,却依旧觉得心里面燥热地不行,没好气地打断了以青的辩解:“别老替别人操心,倒是快点儿化成男人吧,你现在这个样子,穿着男装,女人的脸,男不男,女不女的,看着别扭死了。”
以青点点头,笑着打开了自己的小箱子,挨个摸了一遍,果然都在。
她拿起那个老玉雕小凤凰的簪子,在手中摩挲了几下,庆幸齐中远不是真的拿到了它。
那张写满数字的金箔纸就躺在簪子的边上,代表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看来,自己要早一点儿把这纸上的数字背下来才是啊,得早早毁了它才可靠。
可是,数字就是答案了吗?
会不会金箔上还有别的秘密呢?
这也是她迟迟没有这样做的原因。
石亨看以青翻翻捡捡,最后拿起来一个小药瓶,知道,这就是抹黄脸的药了,便起身吩咐石后换进了一盆清水来。
以青感激的一笑,附身去洗掉脸上的汗渍尘土,却发现一袭长发也要随之落到水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