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冕?”
“嗯,他们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青儿虽年幼,我却是看得出来的,她曾玩笑说过,等她长大了,必定要嫁到于家去的。”
“青儿……亲口告诉你的么?”
“对啊,”以蓝柔柔的声音传出来,带着无辜的尾音,却像一记闷棍,重重的落在了以青的心上。
原来,女人为了捍卫爱情,什么都可以不顾。
包括十年的手足深情。
以青眼中酸涩,听到以蓝追问道:“难道不是这个愿望么?”
“不是的。”
“那是什么?”
“永不纳妾。”
石亨的这四个字掷地有声,姐姐良久没再说出话来。
黄实本在以青身边小声的笑道:“没想到,二小姐小小年纪,也知道早早找个好归宿呢。”
以青心里难受的不想辩解,只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过自由自在的生活,这样的勾心斗角,恶意中伤,不是自己想要的,她只觉得好累,天地之大,居然没有她容身的地方?
此时此刻,什么巧梅,什么齐家,什么秘密,统统都不再重要了。
一个人影从二人身边急速走过,目不斜视。
“将军,卑职有要事禀报。”原来是石后。
“今日是你们将军的大喜之日,有什么要紧的事儿比此刻洞房花烛还重要么?”黄实本也不躲藏了,站起来朝石后走过去。
他并未答话,只是安静地垂首站着。
这一句问话好像扔进了棉花堆里,没有任何回应。
黄实本抱着臂膀看着他,正要开口追问,只见石亨掀起帘子出来了,一身红衣的他更显得挺拔英俊。
“何事?”石亨两道长眉轻轻皱起,问道。
“启禀将军,黄小姐回来了。”石后用不大的音量低述着,刚好被黄实本和以青听到。
“翠儿回来了?她在哪儿?”黄实本连忙追问着。
“黄小姐被发现昏迷在厨房后门,已被卑职安排到和泰堂了。”
“可去请大夫没有?”
“王大夫即刻就到。”
“表妹被掳一事十分蹊跷,你且先去通知老夫人,我与黄兄现在去看她。”石亨见以青与黄实本在一起,道:“青儿去陪你姐姐,李大娘跟你们在一起。”
“姐夫,”以青听了刚才姐姐的话,心已灰了大半,实在不想带着一颗尴尬的心见以蓝,见二人即刻要走,忙叫住他,
“黄姐姐怎么说也是姑娘家,我跟你们一道去更妥当些,她不好对你们说的话可以告诉我。”
“青儿思虑周全,只是你还年幼……”石亨蹙眉道。
“姐夫知道的,青儿虽年幼,但是黄姐姐和我也是同岁,而且她的安危也许就是石府的安危,青儿已是石府的人,自然要休戚与共。”
一番话入情入理,石亨再不耽搁,一手携了她往和泰堂去了。
黄幼翠躺在小榻上,浑身脏兮兮地,勉强辨认出是失踪那天穿过的衣服。
以青一看,她身上可能藏着去过哪些地方的线索,毕竟雁过留痕么,便收拾好心情,仔细地查看了她的手指,鞋底,和头发。
“姐夫,黄姐姐头发里藏着枯草秆,看样子这些天应该是住在草堆里的,手指尖满是泥垢,还有一些细小的伤,恐怕失踪的这些日子不是很好过。”
石亨点点头,沉思着。
“我看翠儿并不见消瘦,看来虽是被人软禁起来,却没有饿着她。只是,到底是什么人做的呢?做这件事的人又有何居心?”
黄实本眼神已恢复清明,自言自语道,不经意与石亨对上目光。
“他们的目的尚不明晰,唯一肯定的是来者不善。”石亨缓缓地说着,语气中带着果决。
会不会与蹊跷的巧梅有关呢?
以青望着石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青儿,你可是想到了什么?”石亨注意到她的神色,郑重地问她说。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姐夫,你可知巧……”
“不好啦!不好啦!”一声急促慌乱的女声打断了以青。
鹊儿跑了进来,满脸的眼泪哭诉道:“姑爷,不好啦,大小姐她,她……”
“姐姐怎么了?”以青大惊,只觉得心里突突的跳着,慌乱的不行。
“大小姐她……她去了。”
去了?
以青只觉得五雷轰顶,不会是自己以为的“去了”吧?
她抓住鹊儿的手,低吼道:“说清楚!姐姐到底怎么了?”
“呜呜,”鹊儿哽咽着,“妈妈说大小姐已经去了,与咱家夫人在地底相见呢。”
以青一摔她的手,连忙冲了出去。
石亨几步撵了上来,拽住她,“丫鬟年纪小,可能是说岔了。蓝儿精神尚好,哪能突然离世呢?你别急着跑再把自己摔着。”
“真的么?”以青抬起头看着石亨,眼泪已泛滥开来,自己虽然恼她,可并不希望她死掉啊,也许一切只是误会,自己误解了姐姐也很可能啊,怎么能一句解释也无,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离开自己呢?
“我与你同去。”
“还有我。”黄实本拧着眉头说:“许真是丫鬟传错了话,咱们一道去看看。”
石亨温暖的大手给以青传递着支撑的力量,三人往季平园急行时,正碰着怜儿给王大夫带路往和泰堂去,便带了王大夫一起往季平园走了。
以青急不可耐的跨进季平园内,只见李妈妈正坐在姐姐身侧,两眼垂着泪,似断了线的珠子一样。
“李妈妈,姐姐怎么了?”以青几步跑到床前,伏在以蓝身旁。
姐姐的脸色苍白极了,在一袭红衣的衬托下更显得好像要透明地消失了一样,嘴唇青紫,就静静地躺在那里,如同睡着了,只是已没有了呼吸。
“二小姐,老奴进来收拾酒具时,大小姐已躺在床上,没了气息。”李妈妈低低地说道,“大小姐已去了,千真万确。”
以青不可置信地把手从姐姐鼻子上颤抖地拿走,瘫在了脚踏上,泪花涌了上来,喃喃自语着:“姐姐真的去了?去了?怎么可能呢?”
一双大手扶起了自己,石亨伤心地安抚她道:“蓝儿突然离世,恐有缘故,先让王大夫看看可好?”
“大小姐,哦,不,”王大夫仔细查验了一番后,摇头叹气说,“少奶奶一直体弱多病,是胎里带来的弱疾,老朽本就与老夫人说过,服药后只能静养,切忌劳心劳力,方能保少奶奶十五岁前无虞,如今大限已到,就是华佗在世也救不回这命定之数了,唉——”
“我不信,”以青苦闷的心思无处发泄,只能冲着王大夫激动地喊道,“什么命定之数?!你照顾姐姐这么多年,姐姐都不见好,分明是你欺世盗名!姐姐的病总有个名字吧?你就一直说她体弱,她到底是心肝脾肺哪里发病了?说不清楚的话,休怪我去拆了你的招牌!”
石亨死死地拽着以青的手,眉眼中满是戚戚之色:“青儿,王大夫照顾石府多年,医术也是信得过的。怪只怪我与蓝儿今生缘浅,只做了片刻的夫妻。”
“姐夫……”以青哭的断断续续道,“姐姐命苦,可我不信她……会毫无征兆的……离世,下午……还好好的呢……姐姐说好要陪我长大,看我嫁人的,怎么会……”
“俗话说,‘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二小姐,少奶奶的病你是知道的,时有反复,许是成亲之事心力憔悴才积劳成疾的,老朽也向老夫人建议过,若想让大小姐安安稳稳的活下去,最忌大喜大悲,最好是青灯古佛长伴此生,老夫人却执意要少奶奶与少爷成亲,这……老朽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难道是心脏病?”
“心脏?”王大夫一愣,肯定道,“正是心病。”
“蓝儿……”巧梅巧菊扶着老夫人迈进屋内,脚步踉跄地到以蓝床边,探过鼻息,发现她果然已经去了,不禁悲从中来,“我苦命的蓝儿啊,是老太婆没有照顾好你,我们黄家万死难辞其咎啊——”
以青听着老夫人的哭诉,眼泪更加汹涌而出,噼里啪啦的打湿了衣襟。
“母亲节哀。”石亨忙上前搀扶起他的母亲,“王大夫说蓝儿是旧疾复发这才撒手人寰。”
“王大夫说的没错,我本想借着你们的喜事给蓝儿冲喜,没想到,天不遂人愿……唉,我对不起嫣儿……没能守住立下的誓言啊……”
“母亲放心,儿子会守住我们两家的婚约,她永远是我唯一的妻子,我今生不会再娶她人为妻。”石亨掷地有声地承诺道。
以青听着这话连忙抹了眼泪去看他,石亨果然信守诺言,说过姐姐是他唯一的妻子,如今果真应验了,只是如此一来,石家不是要绝后了么?老夫人岂能答应?
出乎意料的是,“好,好,好!”老夫人连说了三个好字,拍了拍石亨的手,决绝道,“果然是我的好儿子。”
只见巧兰在一旁站着,睁着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以青在感动之余也觉得困惑,古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怎么老夫人如此不在意这些?
“老夫人,如今少奶奶仙逝,既然已查明原因,还是早早打算才是,我这就叫人赶了寿衣、扯了白布送过来,再去城南订棺木。”黄实本拱手道。
老夫人点点头,坐在床旁,只看着以蓝苍白的脸出神。
“老夫人节哀,”王大夫正要离开时被黄实本叫住,“还有一事要麻烦大夫,请随我来。”
王大夫点点头,二人往瑞安堂去瞧黄幼翠是否无恙。
以青随着众人将姐姐的尸身运回到听雪楼里,老夫人让巧梅、巧兰四人并府里有辈分的老妈妈们都留了下来服侍着姐姐沐浴更衣,送她最后一程。
巧梅不愧是老夫人的大丫鬟,红白事样样拿的起来,就嘱咐着各人该买水的买水,该生火的生火,喜宴撤下来餐具,红绸换上白布,还不忘为以青换上素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