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沉默了半晌,沉声说道:“亨儿,送你舅父回去休息吧。如此看来,翠儿一时应该是回不来了。”
“哥,我们可以报官啊!”以青想,失踪这种事儿应该报警啊,只是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不满二十四小时不予立案的要求。
“不,不行,”黄应尹幽幽说道:“翠儿虽年幼,传出去这女孩子的名节还要不要了?就算平安归来也会被唾沫星子淹死啊。我苦命的翠儿啊……”
以青在黄英尹的凄凄怨怨地叹息声中,心里一片荒凉。
都什么时候了,人才是应该放在第一位的不是么?
名节什么的有什么用?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还说什么名节?
“亨儿、实本,你们再散出去人找,只找三天,若没有消息,就暂且放一放吧。”老夫人忧心忡忡地说道:“你要知道,再过几日,就是你与蓝儿成亲之日,这才是头等大事。如若翠儿真的遭遇什么不测,也只能算她命苦,做了我黄家人。”
黄英尹听后已彻彻底底地晕过去了。
老夫人长叹了一口气,摆摆手,让石亨两人架着他回叔平园去了。
“老夫人,黄姐姐……”以青见老夫人垮着肩膀,倚靠在小榻上,只想求证一下是否她已放弃了黄幼翠,果真这样的话,可有些让人心寒呢。
“青儿,不要怪我狠心,”老夫人的眼圈已然红了,难过地说道:“我有不得已的苦衷。翠儿虽然任性些,可也是我黄家的血脉,不到万不得已,我怎么可能会不顾她的安危呢?只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老太婆能做到的也只有这样了。”
以青见老夫人如此动容,一时也没了言语,默默回东边的卧室休息去了。
她的力量如此渺小,连石亨都不能找到人,自己哪里还会有什么办法呢?
现在也只能祈求老天能给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一个改错的机会了。
这样胡思乱想的一夜,梦里一会儿是黄幼翠的哭声,一会儿又是黑衣人的眼睛,结果就是,早上起来,发现镜中的自己两个黑眼圈赫然挂在了脸上。
尽管接下来的三天,石亨与黄实本都不曾回来休息过,一直在外带人四处寻找,可黄幼翠就跟泥牛入海一样,毫无消息,好似人间蒸发了一样。
老夫人的头发一夜之间好像也花白了许多,但她并没有像黄英尹一样卧床不起,而是有条不紊地操办着石亨与姐姐的婚事,对外只说黄家小姐病了。
直到二月初二,老夫人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叮嘱石亨、黄实本、巧梅等人“警醒些,一定要风风光光的娶以蓝过门。”
众人全力以赴中,婚事的准备工作做得十分顺利,只是姐姐的病情时有反复,一天好些,能走动一会儿;一天坏些,却连药都喝不进去。
以青除了按时陪姐姐用药,多找些玩笑话来说给她听,别的办法也没有。
她只求,成亲那日快点儿来临,愿姐姐在爱情的呵护与滋润下慢慢好起来,毕竟,姐姐的病根就是石亨,肯定可以药到病除。
大明正统六年,二月初二这天,石府一片喜气洋洋,虽然天阴的很,但是依旧掩盖不住满园的春色。
门头,廊上,各处都被披上了大红的绸幔,以青在廊下走着,只觉得一颗心都变成了快乐的小鸟,想要告诉所有人她是多么喜悦。
她相信,自己一定是比任何人都要高兴的。
当然,姐姐除外。
以青蹑手蹑脚地拐进了姐姐的听雪楼,只见姐姐已穿好了喜衣,正对着铜镜无力的坐着。
“姐姐,你怎么了?这样虚弱?”以青急忙跑到姐姐身边,扶着她的臂膀说道。
铜镜里,朱以蓝的脸色好像白纸一样,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格外黝黑。
“姐姐没事儿,”以蓝虚弱地说道:“不知怎么,今早起来就觉得身体沉沉的,没有什么力气呢。”
“姐姐昨日还能在屋里走一会儿呢,难道是昨天累的,没有缓过来么?”以青靠近以蓝,闻到一股若有似无地熟悉的香味,皱眉说道。
“也许是昨天太高兴了吧,”以蓝抿嘴自嘲一笑道:“恐怕乐极生悲了。”
“呸呸呸”以青连忙轻按住以蓝的嘴,嗔怪道:“大喜的日子不能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姐姐你也快‘呸呸呸’,这样才能厄运走,好运来。”
“呸,呸,呸。”以蓝含着笑,依言做到。
“青儿,有时我都怀疑你真的是一个只有十岁的孩子么?”以蓝看着自己的小妹妹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感慨道。
“青儿哪里不像啦?”以青心中“咯噔”一下,不动声色的撒娇道。
“因为我的青儿聪明又懂事,有时却唠叨的像个老太婆,”以蓝黑黑的眼睛满是柔情的注视着以青,伸手摩挲着以青圆圆嫩嫩的脸颊,轻声说道:“可是,我何其有幸能与你做这一世的姐妹。青儿,姐姐将来有能力,一定会护你一生一世。”
“姐姐,能做你的妹妹我也是最幸运的人。”以青握住姐姐枯瘦的手,心酸道:“长姐如母,你对我的好我永远都记得,我只想和你永远生活在一起,看你幸福到老。”
以青见姐姐眼里隐约有了泪光,便故作伤心的皱起眉:“可惜,只怕你将来有了姐夫,有了我的小外甥,就不记得可怜的青儿了。”
出嫁从夫,此刻以蓝的心里确实只有石亨。
不,不仅是此刻,从三年前自己的心里,就满满的都是他。虽然只见过他一面,但是他送的血燕,送的宝石,送的花灯,一点点地勾勒出幸福的未来。
虽然,他对以青青睐有加,认了她做妹妹,但是自己才是他未来共度一生的人,自己有信心,可以比以青做的更好。
不,一个是他的发妻,一个是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年幼妹妹,孰轻孰重他定能分得清楚。
以蓝扫过墙上画的画,心思微动,妹妹总会长大的,以她这般人才,只盼嫁的远远地,永不再与他见面才好。
“二小姐,早。”李大娘捧着凤冠稳步走了进来,打断了姐妹俩的悄悄话。
“李妈妈。”自从知道李大娘是一个武林高手外,以青对她是又敬又怕。
当自己是个婴儿的时候就知道这个李大娘并不十分喜欢自己,她对姐姐更为亲厚,对自己,就只像是公事公办,尽了责任,从不投给自己过多的关注。
按道理,一个小婴儿不都是应该招人疼爱的么?
可是李大娘只请了一个乳母照顾自己,断奶之后便辞退了她,另请了人来照顾自己。
她从不曾像对姐姐那样无微不至、寸步不离的照顾自己,总是透着若有似无地冷淡。
好在,自己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并不在意这些类似母爱的情感。
“姐姐真漂亮,”以青看李大娘为姐姐小心地戴好凤冠,夸赞道。
那凤冠上镶嵌着大大小小数十颗珍珠,正是灯节那晚自己在老夫人房中看到的,如今更衬得姐姐雍容华贵。唯一的缺点就是太重了些,自己明显能感到姐姐有些支撑不住,摇摇晃晃呢。
“姐姐,青儿帮你扶着些吧。离婚礼还有一点时间呢,老夫人做主说姐姐体弱,有些步骤能免则免,在宾客面前拜了天地就算夫妻了,其他那些跳火盆什么的都取消了,所以应该不能太累的。”
“老夫人有心了,姐姐的身体这个样子,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姐姐若真觉得对不住石府,妹妹倒有个好主意呢!”以青站在以蓝身后,扶着凤冠,促狭道。
“什么主意?”
“就是来年给老夫人生个大胖孙子,早日为石府开枝散叶,传宗接代啊!”
只见姐姐的耳根已红了,只抿着嘴轻叱:“你这个丫头又胡说了。”
二人谈笑间,只听到远远传来鞭炮响,一阵鼓乐声由远及近,原来是吉时已到,石亨接亲来了。
“姐姐,我去帮你看看姐夫到了没?”
以青娇笑着,跑向了门口,只见到石亨高坐在白马之上,一身大红喜袍,头上的发髻也用红色的网巾扎紧,露出高高的额头,长眉下的眼睛正含着笑望着自己。
黄实本站在马前,正与喜儿鹊儿唧唧咕咕的逗着嘴。
原来,虽然一切从简,但是新郎一方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完的。
以青本以为看一场原滋原味的婚礼的愿望已经泡汤了,没想到居然还可以看到一部分。
“怜儿,她们这是在做什么啊?”以青见怜儿站在门口便好奇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