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府过了一个并不平静的除夕夜。
据说那贼最后从石府正门逃出后就不知了踪影,好在经过清点,并没有丢什么东西,也就大事化小了。
以青听后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不从后门逃走呢,听雪楼与后街只隔着一道墙啊。
初一开始,以青明显地觉着家里多了很多家丁,老夫人说是特地从江南请来的好手看家护院,免得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姐姐体弱,石亨从外面又寻了好多血燕来,说是最滋补身体的;老夫人也总会常来探望,叮嘱姐姐要按时服药。
自从得了那块“小蓝”,姐姐的气色也好多了,对自己也笑的多了起来,现在,她不常躺着,因外面天气寒冷,只能在屋子里面四处走动。
以青每天陪老夫人说完话,就陪姐姐一处坐着玩笑取乐,别的地方一概不去的。
“青儿,总在这会闷闷的,去找黄家小姐一同玩儿吧。”
“黄姐姐不知怎么,好像变得腼腆了。都不怎么出门,总在叔平园呆着呢。”以青奇怪地想着,按说石亨拒绝了她,以她的性子早就应该闹个天翻地覆了,怎么却没有动静呢?
石亨到底和她说了什么呢?
“那,就找别人玩儿吧。”
别人?
以青忙装作不在意的说道:“哪还有别人了呢?季安哥哥总是很忙,据说除了拜访同僚,还要同黄大哥一起去准备采办婚礼要用的东西呢。”
以蓝出神地想着,只是羞涩地笑,并不说话。
“姐,今日是上元灯节,你同妹妹一起出去看灯吧!”
“看灯?”以蓝回过神来:“恐怕天气寒冷,李妈妈不会同意的。”
“那,我可以去么?我和于冕约好了的,季安哥哥说可以带我一起去,”以青缓缓解释说:“姐你真的不去么?老闷在家里好无聊啊,咱俩好久没有一起出门了。”
“于冕?听喜儿说你们很要好?”
“嗯,他很照顾我的。”以青听以蓝语带试探,忙答道。
“这样啊,姐姐知道了。听说他的父亲官职不小呢,”以蓝促狭地看着以青,却没看到她脸上应该出现的娇羞的神色,觉得奇怪,便话锋一转,“你当然可以去玩儿,只是,若季安也去的话,我恐怕更不能去。你知道的,我与他就要成婚了。”
“那好吧。”以青想了想,说道:“我给姐姐买一只花灯回来吧,也算姐姐跟季安哥哥一起逛了灯节,好不好?”
“好,”以蓝温柔的抚摸着以青的头发,白皙的脸上染着红晕,目光复杂的看着她道:“青儿总是最惦记姐姐的,母亲在天有灵若知道的话,也是放心了。”
“世间凶险,有姐姐与我互相扶持,相守相伴,也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以青望着以蓝,一字一顿地说道。
“哪有什么可怕的呢?”以蓝不解的笑道:“你永远都是我的小妹妹啊。”
以青轻轻伏在以蓝的腿上,温言道:“嗯,我永远是你的小妹妹。唉,真是不想长大啊。”
长大后,我们就不再是孩子了,彼此有了心事。就如现在,因为石亨的归来,自己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说话做事时总是要再三思量,生怕碰触了姐姐变得敏感的心。姐姐也不再是曾经无欲无求的姐姐了。
唉,好怀念曾经在姐姐跟前无所顾忌的自己,怀念曾经心无芥蒂的日子。
可惜,那些日子已经随着时光消散不见了,但愿,成了亲以后,石亨可以带给姐姐多多的安全感。
“你离长大还远着呢。”以蓝打断了以青的思绪,刮了刮她的鼻子,打趣道:“整天说些孩子话。姐还盼着你快快长大,给你寻一门好亲事呢。”
“二小姐,你在么?”喜儿在门外的呼唤打断了两人的谈笑。
“在呢,什么事儿?”以青抬起头喊喜儿进来。
“老夫人说晚饭时间提前了,让您现在过去呢。用了饭,好出门看灯啦。”喜儿雀跃地说道。
“看给你乐得,”以青站起身笑道:“看灯也能高兴成这样。”
“我听他们说,东华门那里的灯市正月初八就开始摆了,什么绣球灯荷花灯,样式又多又漂亮呢。咱家都算是去的晚的了呢。”喜儿喜不自胜地唠叨着:“少爷和黄少爷刚回来,等着小姐吃饭呢。”
“既如此,青儿快些去吧。免得失了礼数,叫人笑话。”
以青披上斗篷,与姐姐告了别,就随喜儿去了。
吃过饭,老夫人给青儿换上了鹅黄青纹料子裁制的新衣,从妆奁里取出一对小小的如意纹饰的玉簪给她插上,满意的笑道:“好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以青害羞的一笑道:“谢老夫人。”
转头看到了榻上工整的叠放着厚厚的大红的喜衣,一旁还有新娘的凤冠,上面的珍珠一颗颗洁白圆润,不禁高兴地问道:“老夫人,这是姐姐的?”
“老伙计的手艺果然没有退步。”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道:“也算是我们黄家尽了心。”
黄家?
以青听她说的正是除夕那夜自己听到的话,心里“咯噔”一下,只装作没有听见,笑着说:“衣服好漂亮,姐姐一定会喜欢的,青儿先替姐姐谢过老夫人了。”
她和姐姐的身世一定是个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老夫人若是想要自己知道,必然早就告诉自己了;既然她不说自然有不说的道理,自己只是个十一岁的小女孩,何苦多问呢?不是自寻烦恼么?
以青决定把除夕听到的对话当成一个意外地彩蛋,长大后再来处理吧。
如今,且乐一天过一天吧。
要知道,童年可是很短暂的。
上一世的自己在最痛苦的时候曾经幻想过,如果一个粉笔头打过来,才发现自己正在课堂上睡觉,而眼前的这一切痛苦只是一场梦该多美好啊。
因为失去过才懂得珍惜。
披上斗篷,带好手炉,老夫人送以青走到外院,只见院中已站了十数人。
石亨身披银白色大肇与黄实本正站在一起说着什么,见老夫人到来,忙迎上前问安。
“亨儿,多带些人,外面人多,别走散了。”老夫人一脸正色吩咐道:“若是碰坏了青丫头,你可仔细。”
“母亲放心,儿子一定会照顾好妹妹的。”石亨躬身回答说。
“老夫人放心吧。东华门的灯市遍布守卫,不会出什么事儿的。实本与季安定会好好护着两位小姐,全须全尾地给带回来。”黄实本在一旁打趣说道。
黄幼翠披着和以青一样的大红色斗篷,不屑地轻叱道:“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居然敢和表哥相提并论。”
“休得胡说。”黄英尹站在一旁,轻轻捏了捏女儿的肩膀,朗声对老夫人笑道:“家姐放心,有我与他们同去,定不会出乱子的。”
“老太婆今天身上不爽利,弟弟就替我好好照顾这些个孩子吧。”
以青规规矩矩地跟老夫人福了福,就随石亨等人绕过影壁,走到门口,只见台阶之下停放着一排六顶小轿,整齐好看。
六顶轿子?
以青在心里数了数人头,怎么多出一顶来?
“今日人多,坐轿子方便些,青儿你坐第二顶吧。哥在你前面,黄大哥在你后面,这样相互间还有个照应。”石亨低头为以青紧了紧斗篷吩咐说:“一会儿到了东华门,哥牵着你逛,可别走散了。”
“嗯。哥辛苦了。”以青乖巧的一笑,依言坐入轿中。
一行人连丫鬟小厮数十人浩浩汤汤地往灯市去了。
老夫人神情复杂地望着远去的队伍,撇见一旁的巧兰一脸的艳羡,便伸过手搭在她的手臂上说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天冷了,回吧。”
以青坐在轿子里,只听到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各种叫卖声、嬉笑声不绝于耳。
走了好大一会儿,才停了轿。
以青扶着喜儿的手,望着眼前绵长的灯市,不禁叹道,果然是火树银花,灯火辉煌,亮如白昼啊。
远远地看到灯市里有一处高高的灯楼,异常明亮。
以青拉了拉石亨的袖子指道:“哥,那是什么?”
“鳌山。用花灯堆成的巨鳌的形状,青儿喜欢,一会儿咱们去看。”石亨看了一眼,温言道。
“连鳌山都没见过,”黄幼翠本就喜欢以青,从出门时就看到她与自己的表哥举止亲密,早就心存不满了,正好逮到机会嘲笑她几句才开心:“堂堂的官家小姐,这点儿见识都没有,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呢。”
以青看黄英尹在几米开外的地方与黄实本交代着什么,并没有听见她们的对话,便没有做声。
她只装作没听见,招呼着喜儿往灯市里去了。
石亨一把拽住她,皱眉道:“说好了跟着哥的,咱们一道走。”蹲下来为她系严实帽子,低声说道:“黄家表妹见识短浅,但好歹是客,青儿不要与她一般见识。她又是个小姑娘,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哥,我当然不会的。难道狗咬人一口,人还要咬回去么?真要报复的话,当然是杀了炖汤最解恨了。可惜,青儿知道却做不来。”以青转了转眼睛,调皮的笑道:“不过,一物降一物么。她不怕我,却是在意你的。哥你只要哄哄她,她自然会变得和顺的。”
“别胡说,”石亨浅笑道:“这样的事情躲都来不及,她虽与你一样大,心智却远不及你,我与你姐姐就要完婚,况且我也对你做过永不纳妾的承诺,何苦去招惹她,给她无谓的希望呢?怎么说,也是舅父的女儿,不看僧面看佛面吧。”
“嗯,那就只能让她父亲管管她了。”以青小声地回答说。
“喂喂喂!”黄幼翠看她不理会自己,反而和表哥低着头不停的说着话,一股火从胸口生起,大喊道:“喂喂!你聋了么?本小姐与你说话你没有听见么?”
石亨听后,蹙眉转过脸来看着说话的人,心中的厌恶弥漫开来。
以青抬头见黄英尹两人正往这边来,眉头一皱,计上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