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要回去。”以青端坐在马背上,看也没看齐中远。
齐中远如梦方醒来,拉紧缰绳,往回跑去。
冯王平驾着马车停在了小路边,她走在路上,正在不停的张望,远远地看见了一个人影往这边来,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以青骑在马上,而齐中远正坐在她的身后。
以青翻身下马,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看起来严肃的很。
齐中远却罕见地出现了一种怔楞的表情,似乎有些神不守舍。
冯王平把以青护到身边,小声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他把你带到哪儿去了?”
“没什么,齐大哥不过是觉得前方风景不错,邀我去观赏一下。”以青轻描淡写地答道。
“就这个?”冯王平有些不信,目光转向齐中远的面上,又转了回来,“那他怎么是那幅表情?本来我一直担心他会把你怎么样,不过现在看来,担心倒都是多余的,好像是你把他怎么样了么?”
“哎呀,师父,你瞎说什么呢?”以青嗔怒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对齐中远朗声说道:“齐大哥,青儿只是刚刚给你说了我的理想,对不对?”
齐中远愣了下,忙扯起一抹笑容,两只眼睛深深地看向以青,缓缓说道:“对,你说的话我都记得了,放心吧,日后我必定会做到。”
做到什么?
这下轮到以青发愣了,她本想借着与冯王平说话的机会,给齐中远一个台阶下的,思索了一路,虽然一吐为快,却暗暗有些后悔,毕竟自己刚才是一分余地也没有给他留,而此刻的状况又是受制于人,闹得太僵总归不安,还是应以安抚为主,拖得一刻是一刻。
可是却没想,齐中远却要因为自己的内心独白,做出改变。
他要做到什么?
难道要许给自己自由?
以青狐疑地看着他,谨慎问道:“你……要怎么做?”
“小青儿,你等着吧,”齐中远第一次笑得如此和煦,如春风一般。
以青却看得心颤,“你等着”这样的话,好像一般都是用来秋后算账的威胁时刻吧?
“你等着,将来的某一天,我一定会成为你两情相悦,生死相依的那个人,到时候,你自然还是我唯一的妻子。”齐中远瞧着她,一字一句吐出这样的誓言来。
什么?
唉,说了半天还是没有说通,他仍旧如此自负。
为什么,不想一想,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凭什么自己就要选择他不可呢?
况且,自己还有别的选择啊,比方说……石亨。
这个忽然冒出的念头让以青心惊,什么时候,自己把他列到了可以两情相悦的队伍里去了?
是因为他这么多年的悉心照料?
还是因为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将自己从险境救出?
或是因为那沉沉的笑声、无奈的长眉、深邃的目光,还是那几次不经意的肌肤之亲?
鼻尖忽然觉得热了起来,仿佛刚刚被石亨温暖的大手刮了一下,带着宠溺的甜蜜。
齐中远瞧着以青并不答话,只是怔忪地看着自己,浓眉一挑,沉声道,“怎么?不相信?没关系,未来的某一天,你总会倾心于我。”
以青被这样狂妄的话语惊醒,盯着面前这个大麻烦,只觉得一个头变成两个大,“哼哼,”她不好明说,只能含糊的应了两声,便转身费力的爬上了马车。
马车内,石亨已然迷迷糊糊地沉睡过去,应该没有听到外面的声音。
以青听说,人睡觉时,如果睫毛微颤,眼球转动很快,有可能是在装睡,她仔细低头瞧了一会儿,确定石亨确实进入了深度睡眠,才放下心来。
齐中远的这番话若是让石亨知道,岂不是会打扰他的康复静养?本来,石亨就觉得此刻自己被齐中远以婚事胁迫全都是他保护不力的错,若再听了那样的胡言乱语后,不是会更加自责么?
心情不能保持愉悦,身体上受的伤痛也必会受到影响,不能尽恢复健康。
于冕却没睡着,他盯着以青,好似不认识她一样,冷冷问道:“青妹妹,你不会真的要嫁给他吧?”
以青张开嘴巴,做了“当然不会”的嘴型,并附送给他一个白眼。
于冕也忙无声地回问道:“那他为什么那么说?”一直孩子气的脸上凝重了起来,仿佛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一样。
以青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无声道:“大概是疯了吧。咱们和疯子可不能一般见识。”
“对了,于哥哥,你好些了么?”以青瞧着他还是捂着胸口,忙问道。
“咳咳,还好。你不要担心,”于冕忽然伸手握住了以青的胳膊,眼里郑重其事,“你放心,我不会让姓齐的欺负你的。”
你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要来操心我?
一来你是于谦的儿子,二来我们毕竟是小时候的朋友,你的本性不坏,只是性子骄纵些罢了,但也不应该丢了性命啊。
以青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轻轻道:“我都知道的,于哥哥,别的你都不要想,只管好好养伤,我得把你全须全尾地送还到于大人府上才行啊。”
于冕阴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阳光:“我又不是耗子,说什么全须全尾的……”
星月此刻也醒了过来,她揉了揉眼睛坐起来,迷糊问道:“师姐,我刚才听到什么两情相悦,生死相依的……谁在说话?还是我在做梦呢?”
这句“师姐”终于叫的比较顺口了。
之前以青就一直觉得星月叫自己的时候,一直很别扭,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她不习惯和别人亲近吧?
以青未答,于冕抢白道:“小孩子家家的,梦见些什么不好?什么情啊爱啊的,那是你该懂的东西么?听师兄的,好好捂着你的耳朵,睡你的觉去!”
星月不服气地小声说道:“我不懂,难道你懂?奇怪了……”
“哎呀!反了你了,还敢跟师兄犟嘴?真是目无兄长了啊!眼里还有没有规矩了?”于冕究竟还是孩子心性,居然真的跟个八岁的小姑娘叫上板了。
以青好笑地拉开二人,岔开话题道:“也走了一上午,正好趁这个机会休息一下,于哥哥你俩也下来松松筋骨,吃点儿东西,好赶路的。”
除了还在沉睡的石亨,众人都简单的吃了些干粮,喝了水,于冕虽然还直不起腰,却绕着马车走了两圈后又往不远处的山林走去。
以青瞧着他佝偻的背影,有些担心的问冯王平道:“师父,于哥哥的伤好些了没啊?怎么我看着反而有些严重了呢?”
“我只是个大夫,又不是神仙。”冯王平摇摇头,“他啊,性子太急,多好的药的药效都要打折扣,若还是这么火上房似的,且养着吧。”
“于哥哥,真是的,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是这样?刚才都能和星月吵起来,真是拿他没有办法了。”以青皱眉回忆着,有些担心,这一路的颠簸他可能不能禁得住啊。
“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冯王平拍了拍以青的肩膀,淡淡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你也就别操心那个傻小子了,”她压低声音,眼神瞟过不远处坐着的齐中远,“石亨尽快康复才是关键,也只有他能降的住这姓齐的了。你看石亨是不是总在睡觉,我给他把过脉,他好像是封住了自己什么穴道,强迫自己休息,用来快速复原的吧。”
以青蓦然睁大眼睛,颤声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傻丫头,”冯王平继续说道,“他的脉象证明体内的余毒正在排出,看来齐中远给的解药是真的,只是还有六天才能见效。这六天……”
六天?
以青不由垮着肩膀,叹道:“好,我努力,撑过这六天。”
“别怕,”冯王平揽过她的肩膀,捏了捏,似传递着一种力量,“有师父在呢,我帮你对付他,若是来武的也不怕,咱还有十一呢!”
“嗯,”以青点点头,数了数手中能用的人马,恢复了信心,人多力量大,还怕斗不过一个小小的齐中远?
不过,未来发生的一切好像都在证明以青多虑了。
六天,很快就过去了。
冯王平驾车,十一打前哨,齐中远跟随左右,众人沿着地图一路往东南方向前进,为了躲避蒙古人,以免引起不必要的争端,以青净挑些偏僻的小路走。
此时,保存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这一路上,石亨一直都在昏睡着,每日只清醒很短的一段时间,跟以青说说话。
以青眼里的担心,因为冯王平笃定的表情变得淡了下去。
看来,冯王平说地没错,石亨正在自我康复之中。
齐中远也出奇的没有再欺负自己,除了偶尔说一些什么“两情相悦命中注定”恶心的话之外,再没有什么特别过分的动作了。
以青却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跟他说那些?弄得自己好像在罗列条件一样,等着他来对号入座?
真是冤死了。
他那时若不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自己也不会气得把真心话都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