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虽不理她,却迅速制住了冯王平的另一支手臂,沉沉道:“再世小华佗,是么?同样的亏我可不会再吃一次,老实些。”说完,也不看她,只深深地望向拨开人群跑过来的以青。
以青穿着寻常的粗布衣衫,脸色黄黄的,头发有些乱,看起来毫不起眼,看着她脸上急切的神情变成疑惑,这样的转变让那人轻笑了起来。
“师父!”以青与于冕一齐惊呼起来,这妇人是怎么回事儿,哪里冒出来的?
“你来啦,小青儿。”那妇人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了,听起来十分奇怪。
以青却惊讶的叫不出声音,不会吧?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了起来,面前这个妇人蓦然长高了,以青看着他缩短的衣袖露出一只大手,正一把抹掉脸上的伪装,
齐中远!
齐中远无声一笑,一手打晕冯王平,一脚踹倒于冕,伸手点住了以青的穴位,扛起她就随着人群往一边的树林里跑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以青只能眼睁睁的束手就擒,张嘴便喊道:“你放我下来!”
哎?这次居然还能说话!
能说话又怎样,半身酸麻的感觉可不好受。
以青的头刚好看着冯王平和于冕刚才所处的方向,眼睛找了半天,树叶遮挡,却看不到人影,她心里焦急,这么多人,冲散了可跑哪里去找啊?若是被人踩伤了可怎么办?
“齐中远!齐中远!我不能扔下他们!你快放我下来!”
身侧传来齐中远的沉沉一笑:“怎么?放你下来好再捅我一刀?”
“……”以青一顿,迅速说道:“是又怎么样?你堂堂七尺男儿,还怕我不成么?难道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虽然知道你是用激将法,可我怎么就那么想证明一下呢?”齐中远出乎意料的停了下来,转进一间隐匿在树林里的破庙,重重把以青往地上一摔,冷笑道,“来来来,我看看,你要怎么杀了我?”
以青被摔得七荤八素的,可是她没有功夫喊疼:“齐中远!你是不是男人?!怎么可以这样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你?弱女子?”齐中远哼道,“我就是之前对你太好了,你才敢如此对我,对不对?”
他的眼中蒙上一层阴霾,一手捏住了以青的面颊,轻声道:“有本事,你就再杀我一次!否则……”
钝痛从以青脸上传来,她使劲儿晃着头,费力的说道:“否则,你还要杀了我不成么?也对,你已经杀了我姐姐,还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我杀你,是一命偿一命,你一点儿不冤枉,何况,你最后还活着。”
以青心里虽慌,却据理力争,齐中远挤在深色的女装里,看起来有些滑稽,可是她却没有功夫去嘲笑他。
这人她并不了解,几次见面都是非自愿的,根本没有时间来认识他是怎样的人,捅过他一刀后,自己养伤的那一个月,倒才有机会好好思量他的性格特征。
性格决定命运,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只是,他是怎样的人呢?
先从他的家庭入手,他的父亲和姐姐自己已经见过,母亲却没听说,倒是有一个很得力的老奴婢叫做锦娘,除此以外,再无其他。他年纪轻轻,身手却很好,与石亨不相上下,那也应该是吃过不少苦,流过不少汗的,毅力应该不错。
而他的身份是恒泰钱庄的少东家。想来,生意场上的事情应该是很在行的,否则,怎么可能将恒泰钱庄开到这大同来?必定是经营有道才是。而且,他能与郭敬搞好关系,想来在交际手腕上也是深谙此道的。
可是,这样精明能干的人却不知道君山会的秘密,一直被他的父亲蒙在鼓里,这可能就是他最不能忍受的:被欺骗、被愚弄。
况且,他是个生意人,应该最喜欢有利于他的交易才是,只是此时此刻,处于下风的自己有什么可跟他交换的呢?
“呵呵……”齐中远怒极反笑,“我活着,可不是因为你的手下留情,那是本少爷福大命大。不过……”他上下打量了地上的以青,笑道,“不过,你现在落在了我的手上,倒还不卑不亢不害怕,确实有趣呢。我要拿你怎么办呢,小青儿?”
以青顾不得他话里的威胁,心里有丝窃喜,好容易让他停下来,而且刚刚行进的时间并不长,应该还没有跑远,但愿于冕能带着冯王平碰上十一,再过来找到自己,那时自己就不再势单力薄了,还能怕他不成?
只是怎么还没来?时间过得好慢啊。
齐中远不满以青的沉默,手上使了劲儿,恨恨道:“杀了你,怎么样?”
说着,他从背后抽出一柄弯刀来,寒光闪烁,轻轻放在了以青的肩膀上,笑道:“我这宝刀,见血封喉,很快的。”
冰凉的触感让以青打了个寒颤,她顾不得脸颊的疼痛,不会来真的吧?
以青苍白的面色被黄黄的药粉掩盖住,看着那熟悉的刀柄,灵光一闪:“你若是想杀我,那时候又何必救我呢?”
以青看齐中远面色一凝,稳住声音继续道:“八年前的正月十五,那个手持弯刀的黑衣人就是你吧?”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因为那天巧梅也去了灯市,却没有现身,反而出现了来历不明的黑衣人,兵器招式都与你相同,你又假扮过巧梅,不是你,还能是谁呢?”以青很庆幸终于有话可说,用来拖延时间了。
她故意做出冥思苦想的样子,慢慢道:“可是,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只是……不想让你落到其他人手中罢了。”齐中远浓眉一挑,邪魅一笑,“若是那样的话,我可怎么折磨你,然后杀了你呢?”
说着,齐中远将刀递进了一分。
以青瑟缩了一下,脑筋飞快的转着:“你……你杀了我能有什么好处?”
“……”齐中远的沉默让以青看到了希望,她想,人和狗都一样,要想满足他们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他们想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好了。
狗,应该用肉骨头就能喂熟搞定。
人,就复杂的多。
尤其是面前这个一腔怒意的齐中远,他,最想要的是什么呢?
以青灵光一闪,宝藏!或者是君山会的秘密?
不管是哪一样,自己手里总有他想要的筹码,这样不就够了么?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以青顿了顿,尽量梗着脖子,“我若不会说话了,可怎么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信息呢?”
“也对,”齐中远冷笑道,“你若不能讲话了,倒是无趣的紧。来,说说,你想告诉我什么?”
以青笃定地笑了笑,“那得看你最想知道什么了。”
不是君山会就是宝藏么。
无论他问自己哪一样,自己都有把握能把它说成裹脚布那么长,拖延时间谁不会啊?
“嫁给我,你愿意么?”齐中远盯着以青的眼睛,慢慢问道。
以青一怔,毛嘟嘟的眼睛瞬间睁大,结巴道:“什……什么?”
“嫁给我,从前的事情一笔勾销。”齐中远说着,把弯刀从以青的脖子上拿下来,捏着她的脸的手也放松些,两只眼睛如墨染一般,“你也十九了吧?要嫁人也很难,不如嫁给我。那样,我不会杀你,你也算报过仇了,划算吧?”
“一笔勾销?”
不得不承认,这四个字很有吸引力,从此再不必背着仇恨和负罪感,可以轻轻松松地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可是,嫁给他?
以青直视着齐中远的眼睛,那里面深沉如海,她看不懂。
这个年代的婚配嫁娶,应该是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可是这两样自己与他都没有啊,若说父母之命,石亨还能勉勉强强搭上边,可是他是为什么?
这样一个商人,能为了什么娶妻呢?
不可能是爱上自己了吧?
不可能,不可能……以青心中一亮,利益!
唯利是图,见利忘义,说的不就是他们么?
他娶自己,完全是为了利益啊!
以青看着他手里的弯刀,不敢激怒他,垂下眼眸,假装害羞道:“我……婚姻大事,我做不了主。”
“哦?那就找个能做主的。令尊何在?”
“这个,已经好多年没消息了,不知他在哪里。”以青对这个父亲,朱质镔,实在是没有什么印象了,他丝毫没有父亲的担当,居然一走了之,说到底,竟不如石亨照顾自己的时间多呢。
“这样……你家好像没有别的人了吧?那我就直接跟你谈,你若喜欢,日后遣媒人去下聘,如何?”
“不是,不是……”以青急忙摇摇头,“我还有亲人的。”
“是谁?”齐中远饶有兴致地盯着以青瞧。
“我姐夫啊,石亨,你认识的。”以青笑眯眯地说道,“如果他同意了,我就嫁给你。”
“……”齐中远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几个字从他的齿缝中蹦了出来:“你是在消遣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