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几日,除了每日必来的孙妈妈,再就是驸马府派人来过一次,给冯王平送了些衣服首饰,金银器皿。
以青见她只看了一眼就放到了一边,便自作主张地帮她把一些值钱的金银器打包了,其中有一对小巧的金如意,她最喜欢,那上面镶嵌着红红绿绿的数颗宝石,看起来光彩夺目,而且最巧夺天工的是,在如意柄上分别刻了两个古体字:百年,好合。
抚摸着刻痕,以青还打趣道:“宋大人这是给你备嫁妆呢么?”
冯王平听后,淡淡道:“你说对了,丫头。听说,这是大同城里最时兴的嫁娶之物,但凡家里富裕点儿的,都会备上这个,或作聘礼,或作陪嫁。”
于冕看着,说了一句话:“青妹妹,你若喜欢我也给你买一对,好不好?”
“于哥哥,还是不要破费了吧,”以青想起于谦为官清廉,怎么会有闲钱置办这样的奢靡之物,况且于冕一无俸禄,二无营生,只有些许军饷,都不够他自己用的。自己若想要,就问石亨要不就得了?
记起上回劫后余生,自己开玩笑说了一句“给我打个长命锁吧”,第二天,石亨就送了自己一个沉甸甸的半个巴掌大的金锁来。
自己托在手里,有些哭笑不得地问他:“这么沉,可怎么戴啊?都快成枷锁了。”
记得他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两只深邃的眼睛充满笑意的看着自己:“青儿不是说要换钱使么?所以姐夫给你打个沉些的,将来能换多多的银子花。”
想起那一幕,以青的脸上不禁展开了一个会心的笑容,如一朵静静盛开的雏菊。
于冕看得入了神,连冯王平叫他都没有听到。
“于冕?于冕?!”
“啊?”于冕缓过神来,懵懵懂懂的问道:“谁叫我?”
“这里除了我,就是你的青妹妹了,还能是谁叫的?”冯王平笑吟吟的说道。
“什么事儿啊,师父?”虽然冯王平作女装打扮,但是在于冕心里,她还是,也只是自己的师父,仍然会守礼待她。
刚开始,并不知道她为什么女扮男装栖身军营,慢慢地,听她和青妹妹闲谈,才大概知道了她的身份和苦衷。
不过,还是很高兴,师父是个女子。
冯王平满意地看着他毕恭毕敬的样子,吩咐说:“太阳快落山了,去看看孙妈妈做的饭好了没有?”
“好的,师父。”
于冕忙答应着,小跑地往厨房去了。
不多一会儿,便和孙妈妈一起,拎着两个食盒往堂屋来了。
自从于冕来了以后,以青家里的米缸很容易就见底了,真的是俗话说的“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相应的,孙妈妈也要多炒几个菜才够吃,她一向老实本分,虽然觉得于冕跟两个姑娘一起住在这个院子里有些不妥,却因为于冕跟自己的儿子年纪相仿,样子又生的好,憨憨厚厚的,一点儿没有少爷的架子,所以根本就讨厌不起来,反而越看越喜欢。
三人用过饭,漱过口,夜已深了,于冕便要回到东厢房睡觉,却见以青和冯王平二人也往外走,并不休息,便问道:
“师父,你们干什么去啊?怎么不休息啊?”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以青想起电影里的话,便顺口说了出来。
于冕觉得好奇,便也凑了过来,三人分别在大槐树下的竹椅子、凳子上坐了下来。
以青觉得有些凉,回屋披了一件衣服,另外给冯王平带来一件:“最近晚上都凉的很呢。”
“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啦?六月底,快七月了呢,这大同城,纵使是盛夏,也一向是早晚凉些。”冯王平接过衣服来,挨着以青坐着,看着远方的月牙,很长时间都没有再说话。
清风拂过面庞,吹地槐树冠“沙沙——”作响,四周的一切都是这样静谧。
冯王平附耳过来,对着以青问道:“孙妈妈的儿子还有消息么?”
……以青还未回答,门外传来了两声似曾相识的鸟叫声。
“布谷——!布谷——!”
冯王平满面狐疑,怎么这时候还有鸟么?
以青却一个激灵,屏住了呼吸,按住想要起身查看的冯王平,轻声说:“嘘——!说曹操曹操到。慢慢的,放轻脚步,咱们到门口去看看。”
冯王平瞬间明白了,这就是上一次,以青看到孙妈妈儿子孙阿贵的情形,忙对着于冕做了噤声的手势,拉着一头雾水的他,跟在以青身后,绕过影壁,来到了大门口。
以青眯起眼睛,透过门缝,果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黑影立在了对面的墙壁之下。
果然,很快,又有一个小包袱从林家墙里扔了出来。
今天晚上光线太暗,以青看不大清楚那人的样子,不能确定是不是孙阿贵。
眼看这人回了声“布谷——”,前后打量一下就要离开。
以青心想,一不做二不休,若是不能确认此人的身份,恐怕以后也没有机会了,总要明白这人这么做的原因,总不能白白冤枉了别人。
她看这人始终是孤身一人,想起身边的于冕曾说过,也习得两年武的,冯王平虽然身子弱,但是还有自己帮忙,抓这个蟊贼应该不难。
而且他只立于墙下接应,而没有翻墙而入,以青想起齐中远曾经扛着自己飞身而走,他算是武林高手了,那么,眼前这个人也许是根本没有功夫在身上。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以青拉过于冕的胳膊,让他透过门缝看对面的黑影,在他耳边坚定地悄声道:“抓人。”
于冕对以青向来没有任何抵抗力,便快速卸下门栓,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以青虽然速度不及他,这么多年锻炼的身体素质的底子还在,便卸下栓门的横木,握在手里,也跟着跑了过去。
冯王平还没明白发生什么,就见于冕和那个黑影扭打在一起。
于冕在家时,曾经因为灯节突变而产生的习武的念头,希望将来可以保护以青,而不会再像那天晚上一样手足无措,被人流冲散。
所以,于夫人特意求了于谦,为他聘请了一位江湖上的好手,传授了一些武功招式。
因为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所以于冕学的分外用功,从来不因为疼累而叫过一声苦。
所以,此时于冕的功夫虽然远不及石亨、齐中远,可防身自保都已经没有问题,自从四处游荡后,也跟人交过几次手,皆没有吃亏,所以实战的经验虽然少些,却也不算差。
三两下,就把那人按到了地上。
以青拿着栓门的横木,丝毫没有派上用场,她本想若是这人大喊大叫起来,就照他的后脖子敲过去,将他打晕,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他只发出了极短的一声闷哼,就再不做声地跟于冕厮打了起来。
于冕按住那人的胳膊,一只腿也跪坐了上去,鼻尖上冒出了细小的汗珠,抬头对以青问道:“青妹妹,然后怎么办?”
“……”冯王平也跟了出来,“既然抓住了,只能问明白再说了。”
以青点头道:“于哥哥,带他回院里。”
被制服的那人却一直用力,试图反抗,以青见于冕动弹不得地压制着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横木,手一抬便敲在了他的脖颈上。
于冕看着她,有些惊讶地放开登时晕过去的人,那软绵绵的胳膊已经证明了他现在毫无抵抗力,不安道:“他不会被你打死了吧,青妹妹?”
以青对自己很有自信:“放心吧,于哥哥,我有轻重的。”
于冕便拖着他往家里去,以青跟着他们,一脚踢到了一包硬邦邦的东西。
她蹲下来一看,是一个小包袱。
应该就是刚才从院子里扔出来的。
只是刚才扭打的声音不算小,不知道他的同伙可听见了没有?
以青忙捡起来,却看到包袱里露出了黄灿灿的一角。
她一边往回走,一边把包袱抱在怀里查看。
嗯?
一对小小的金如意混着一些珍珠,正微微的闪着光。
赃物!
以青忙快步跨进门里,左右看看后,将门栓好,一溜小跑的回到了堂屋。
此时,冯王平坐在椅子上,皱着眉看着面前地上的黑影,不知道在寻思些什么。
于冕呢,有些累了,瘫在椅子里,正大口大口的喝着茶。
以青跑了过去,将手中的包袱往冯王平面上一放,说道:“师父,你看这是什么?”
冯王平没管那些珍珠,只拿起那两柄金如意看了看,诧异道:“难道这是我的?这个蟊贼居然偷到咱们家来啦?”
以青连连摇头:“不是的,不是的,这对东西比师父的要小一些,简单一些,而且也没有师父的那对上的宝石多。”
“但是,”以青接过于冕递过来的一杯茶,咽下去,接着说,“这如意上的柄上也分别刻着‘百年’、‘好合’两个
字。师父,你不是说过么?这样的如意是大同城里最近最时兴的聘礼或者嫁妆。林家姑娘可不是就要出嫁了么?好像是在七月初一呢。”
于冕接过话来:“这么说来,这人真是贼啦!还算他没白挨青妹妹的那一下。”
正说着呢,地上的人发出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