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祖历四十八年,万圣大陆汐源洲,万楼之城竣工。
此城通九河、镇万圣三湖。在东,衔泉璃、王屠、淠血洲。在西,拥太寒古林、天源十二源。在南,以高居之势俯瞰万圣大陆半数以上的人城人国。在北,则定风波、御异邪,护万圣大陆脆弱之境。
李道一避世后,万楼之城为鸢龙与鸾凰共治。但鸾凰并没有将太多心思放在万楼之城,而是尽一个妻子的职责,以自己所能,为鸢龙排忧解难、服侍鸢龙的生活起居。
自鸢龙执掌万楼之城起,便将所有的精力注入其中。敛万妖、受天仙人三境所有势力的朝拜,更以伟力沟通玉轮,令其每隔一段时间便光辉万楼之城。其后,鸢龙为修缮万楼之城,号令七十二陆全部势力,发动对陆外行星的战争,而他的想要,只是十处玉矿。
鸾凰劝阻鸢龙,商议为主,为一些身外之物大起干戈不值得。鸢龙则安抚她:“师傅未闭眼前,陆外行星惧我们至极。而师傅闭眼后,他们嗅到了我们的虚弱,蠢蠢欲动。十年前强占六陆十七处矿脉,三年前偷袭霸海大陆武通道人……这一次,我打算以商议购买玉矿为由,先发制人,重创他们!”
“夫君,这太失信义了。若师傅苏醒,你要如何与师傅交代?”鸾凰内心充满忧郁,不知该如何转变鸢龙的想法。
“师傅那边,我自有决断,你就安心的代我管理万楼之城。”鸢龙留下这一句话后,拂袖而去,没有丝毫停留。
圣祖历一百二十一年,鸢龙长子因伤病耽误万楼之城第九塔的扩建,被鸢龙下令逐出万楼之城。
鸾凰找到鸢龙,怒容满面地质问:“隽奕,为何对绚儿如此狠心?”
“误万楼之城者,就是在误我天清宫的大业,他不配当万楼之城城主的儿子!”鸢龙正在阅览各方势力的报告,没有抬头。
“大业?你满脑子只有你的大业!自绚儿诞生起,你可曾与他畅谈过一次?你作为一个父亲,根本不知道你的孩子在想什么,只是一昧地让孩子满足你的期望!隽奕,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要驱逐绚儿吗?”鸾凰一字千钧,超越神稚的力量压得整个万楼之城微颤。
鸢龙抬起头,喝道:“够了!这件事,过几天我再给你答复……”
比鸾凰略胜一筹的法势稳定万楼之城,鸢龙揉了揉眉心,柔声说道:“对不起,妧嫤,我太累了,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你放心吧。”
“隽奕,你应该与绚儿好好谈谈。”鸾凰叹了一声,看向鸢龙。
圣祖历两百四十三年春末,鸢龙率军北征百万异邪。此战波及之广、规模之大、历时之久至今罕见,以至于战后,万圣大陆的修仙界伤亡惨重、人力物力几乎全无。而在这场惨烈的战争中,百万种异邪仅余百种不到。其内,数百种王级异邪血统在鸢龙的关照下,全数灭绝。这是一次丧心病狂的屠杀,异邪的血液相连成海,覆满整个万圣大陆的北部。
战后,随着万圣大陆的虚弱,其余各大势力开始觊觎万楼之城。圣祖历七百年初,万圣大陆受各大陆势力侵略,万楼之城成为孤城。彼时,鸢龙重伤未愈,万楼之城内的大妖大能也受创极深,整座城池只有三个人可以战——鸾凰、羡虹、李道一。
各大势力几日的观察后,发现他们所忌惮的李道一并没有苏醒的迹象,于是攻城开始。
那是鸾凰第一次在世人面前展现她的强大,圣火鸾血脉燃烧之下,席卷八方,融化了所有妄图靠近万楼之城的修士。而鸾凰所表露的境界,让所有外来大陆的势力震惊。
羡虹当时负责照顾伤重的鸢龙,可鸾凰的强大却令他倒吸一口气。他知道鸾凰实力不俗,只是没料到,鸾凰竟强大到足以一人挡数百势力的联军。
然而鸾凰再强也终究不是李道一,鸾凰虽胜,却心脉受损,此后每到雨夜就会心悸甚至绞痛。
待万楼之城的大妖大能恢复后,鸢龙下达驱逐令,将其他势力请出万圣大陆。紧接着,处理空余下来的北部战场。人族、妖族等迁移、发展,修士开宗、立派。雄城重镇一个个出现,北部的海湾、矿脉也逐一利用开发。在鸢龙及万楼之城的其他决策者的安排推动下,万圣大陆爆发出无限生机和潜力。
圣祖历七百零三年,鸾凰派人转达鸢龙最近自己身体的不适,鸢龙令万楼之城最好的修医为鸾凰疗伤。七百零七年,鸾凰让鸢龙回第一宫,她要为他庆生,鸢龙简单用完饭后离开。七百一十一年,鸢龙赴往北部处理重要事务。七百三十四年,鸢龙回万楼之城,交代相关事宜后去往冶源大陆,鸾凰寻空。七百四十六年,鸢龙遣人将所得宝衣赠予鸾凰,鸾凰将宝衣碎成细末,飘散万楼之城,鸢龙大怒。七百六十二年,鸾凰做了些鸢龙爱吃的点心并去往鸢龙所在万楼之城的主楼,等三个时辰后,鸾凰留下食盒离开。八百年,鸢龙与鸾凰相见的次数越来越少。一千年,鸾凰已经习惯了鸢龙不在的日子。
圣祖历一千三百八十八年,鸢龙成为七十二陆修仙联盟的盟主,万楼之城也成为主境中最辉煌的城池,更是界诞以来最辉煌的城池。
秋,几个面容不清的人站在万楼之城南城门外,震撼于眼前城池的宏伟。
次日,一个容貌艳丽的女子请求会面鸢龙,称有要事相商。女子以出售修缮万楼之城北城急需陨铁为由,进入鸢龙的办公处,与数名万楼之城的高层详谈许久,此后数日皆有往来。某夜,一个贼眉鼠眼的老头在喝醉酒时高声叫喊:“我的孙女可是得了修仙联盟盟主的垂爱,以后老朽是吃喝不愁啊!”
“放屁,盟主和鸾圣相爱至今,你孙女何德何能?”邻座的粗犷大汉听到后满脸不信,语气不屑。
“就是,老头是外来人吧?盟主与鸾圣千年情谊,你孙女算什么?”掌柜的在听到后刻薄地叫道。
那个老头并不在意,而是日复一日地在醉后得意洋洋。不可避免地,整个万楼之城所有的客楼都开始风言风语。再后来,这个传言流进了鸢晟的耳朵里,他思考再三,决定还是告诉母亲,让她自行决断。
鸢晟并不知道,他的决定直接导致了鸾凰的死。如果他运用自己的权力将这件事压下去,那么,鸾凰和鸢龙之间就会有更多释冰的机会。可鸢晟没有,但这并不是他的过错,他反而觉得这是父亲向母亲冰释前嫌的好机会。
秋风萧瑟,厚云浑浊。鸾凰听到消息多少还是有些恼怒,但她也想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去探望鸢龙,于是如往常那般做了些吃食,提着食盒找到鸢龙。
万楼之城主楼的最高层,鸾凰敲响木门。
“妧嫤,你来做什么?”鸾凰没有隐藏自己的气息,所以鸢龙感知到她的气息,便开门见山地问。
“夫君,我听晟儿说最近有个女子与你走得很近……”鸾凰的话没有问完,鸢龙便打断,“那人是来出售矿石的。”
鸾凰还想开口,鸢龙已经转身:“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休息,我有些事要做,过几天便回去。”
鸾凰的话卡在嘴边,手里的食盒此刻也变得沉重。她许久没动,将食盒放下后,走下主楼。
“是为了万楼之城吗?”鸾凰传念。
“……是。”鸢龙愣了愣,肯定了鸾凰的问题。
鸾凰失魂落魄地走下主楼,喃喃:“这就是,你的心……”
鸾凰回到第一宫,看着被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宫殿,她内心泛起无尽的苦楚。家居、仆人如此之多,却没有一个能填入她的心。鸾凰散了仆人,走到寝宫,怔怔出神。突然,她想起什么,立刻在寝宫内的储物箱翻找起来。那是一件金与红相互辉映的华衣,鸾凰笑了笑,抱着这件她此生只穿过一次的衣物,蓦然留下两行清泪。
天色将晚,鸢龙拉开门,看见了地上的食盒。他提起食盒,打开后,发现里面都是他喜欢的甜食。他拿起一个糕点,放进嘴里,却发现这个糕点不仅冷,还苦到极致。鸢龙吞了下去,下一瞬,整个人如坠冰窖。鸢龙不自觉出声:“不对,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万楼之城平地起滚滚寒风,夜来,雨落。鸾凰心如刀绞,只是这一次,远胜之前。她的泪水,变成了血。
轮回之境大开——迎接完神的神魂,迎接鸾凰的神魂。
鸢龙的双眼充斥着震惊与不可置信,第一次破坏万楼之城内的建筑。
“妧嫤!!!”这一痛彻心扉的嘶吼已经不似人声,鸢龙嘴角淌出丝丝鲜血。
……
“师傅,万楼之城没有她。”
“我看到了。”
“师傅,弟子愚蠢至极。”
“这是她的命……”
“这是我的过错……”
“是时间,时间让她本就不善与人的心更寒……”
“是我!是我啊!!”
“隽奕……”
“我违背了我的诺言,我冷落了她千年,我竟爱万楼之城超过了她……”
“现在,你想如何?”
“师傅,以您通天彻地的伟力,能否寻回她?”
“再给我万年,也许可以。”
鸢龙离开天清宫,来到万楼之城。
“我不会原谅你的!”
“你根本不配当我的父亲。”
“是你害死了母亲,我到死都不会再回到万楼之城,我此生也会日日夜夜祈祷你不得好死。”
“绚儿……晟儿……阿妮……”
“城主,要怎么安葬鸾圣?”
“……你们都离开吧。”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驱逐万楼之城所有种族,包括人、妖。”
“盟主!”
“隽奕……”
“羡虹你也离开吧,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的凄凉。”
“盟主!为什么,为什么要驱逐我们?我们犯了什么错?”
“海妖族长老恳求城主,不要因一人毁万圣大陆乃至整个主境的未来。”
“神羽族族长跪求盟主不空万楼之城,留我等在此。”
“光焰族统领请盟主勿要行此事……”
“拔山族长愿盟主怜我等……”
“裙云大陆分盟主有异议……”
一声声请求和哭喊在鸢龙的下方传来,鸢龙立于荒天台上,听着这些声音。许久,鸢龙的怒吼震荡在整个万楼之城:
“立刻,离开此城!!”
鸢龙的声音第一次如此暴戾,他也是第一次无视所有大妖大能的请求、哀求,以完神之力驱逐万楼之城的生灵,以完神之力震响荒天钟。一瞬间,万圣大陆以至整个主境的所有生灵神魂巨颤。李道一身影出现在万楼之城上方,睁开眼睛,意念落下,瞬间镇压整个万楼之城。鸢龙一念之下七窍流血,却在这磅礴的伟力中抬起头,对着李道一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李道一落下一颗泪,未坠地,在空中晕开形成淡淡的光幕包裹万楼之城。
“现在为师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轮回之境在李道一左手的牵引下缓缓出现,遮天蔽日的阴影笼罩整个万圣大陆。右手指动,轮回之境第一次被人强行撕开,同时,万楼之城拔地而起,宏伟、辉煌至极的城池在李道一的操控下,进入轮回之境。
巨城渐远,鸢龙在荒天台向着李道一跪下,直至轮回之境关闭,也没有抬起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