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未远，街上冷清，行人嘁嘁。澹台凤的房间里，李道一站在窗口前，望着外界，似有所思。澹台凤盘膝坐在地毯上，在他面前，是鸢龙的神魂。
不知相对沉默多久。鸢龙率先说话：“羡虹……”
许是魂魄隐藏着深深的悲伤，澹台凤一开口，泪水就不自觉地流下：“我名澹台凤，你是？”
“鸢龙，鸢颜龙姿。”简单的几个音节，颤抖不止。
澹台凤抿了抿嘴，不知为何，他的内心既存愉快又有抵触。他看着眼前半透明的鸢龙，许久，才说道：“上一世的事，我已经从仙师那里听过了，”澹台凤顿了顿，“我对你，很失望。”
鸢龙点头，声音低微：“我让我最亲近的人，都感到了失望。”
“可您很成功不是吗？”澹台凤的内心并不平静。
鸢龙的心仿佛被针刺中：“在现在的我看来，那是最愚蠢的成功。我悔不当初，为什么非要等到失去了，才知道你们的珍贵。”
颔下的泪已经冰冷，澹台凤问：“那你今天来这里又有什么目的？仅仅是过来悔过？”
“事到如今，悔过是多余的。”鸢龙伸出手，“我此行的唯一目的，就是补全你的魂。轮回之境内，你共斩魂怪八十六。被驱回主境后，你战神稚有二，古尊有六十三，圣域有八千九百六十六，天臣万余，法帝十万余。轮回之境内，魂怪的每次伤害，都击中你的魂，令你魂动。主境之内，你死守万楼之城，遭攻击千万次，其中不止你的肉体，还包括神魂。”
鸢龙说话时，他的掌心上一点点汇聚碎魂。
“我入至尊那一天，你觉察到后……往轮回。”鸢龙如果还有肉体，此时应当落泪，“为什么，每次都是擦肩而过……”
“入万古至尊后，我的眼界已经变了。我将万楼之城隐入虚界，再入轮回之境，收集你的神魂。那百余年，我收集了所有你的残魂。同时，我也注意到，鸾凰不在的事实。”鸢龙不止，“当我出轮回之境时，我被双界乱流吸引，进入到死地，通过死地，又进入到界与界之间的缝隙。也许千年，也许万年，我看到了理之下的一角。”
“界生生不息，界灭灭无尽……此话，不错。”
“界的缝隙，对我等凡人来说，依然庞大无边。游荡不知多少年，我遇到了一个组织。他们来自各界，模样也各异。他们之中，至尊不多，境主更少。但，没有一位低于虚源。这个组织——创世。最初，我和他们交手不少，但学会交流后，我震撼于他们的想法。”鸢龙掌心上的魂已经聚全，他顿了顿，澹台凤示意他讲下去，鸢龙点点头，“他们之中，三位境主已经苍老到随时快要逝去。让境主都苍老的时间，有多长我不敢想象。而这三位在成为境主后，所有精力，都在于切断理对一荒芜界的因果和管理。”
“他们要断理对一界的掌控，然后将他们创造的死界与理连接，让他们的死界活过来。境主们花费了无数时光，才断开理的所有掌控。在这不尽时间里，越来越多的存在加入他们，进度也随之变快。但当他们将死界与理重新以他们的方法连接后，却发现死界，依然是死界，理的掌控半有半无。他们不得原因，也是那段时间，我加入了他们。”
“他们几乎没有成功的希望，却没有任何一位想要放弃。他们说，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如果不成功，此生止了便是。而不知是否是因为师傅的缘故，我能轻微感到理的变化。我询问了所有人对失败的看法，听取了所有意见。最后，在理的丝缕因果下，我一一讲出他们猜测的原因。”
“是因为，我等均脱离了原界？”
“当我说出这一句话时，理变了。此后，我思考许久，得出的结论是——我们均是被理否认的界外者，我们创造的界和规则，自然也是被否认的。”
“虽然有了结论，但解决的方法并没有。几年后，我在一次闭关中想起了师傅至尊术中的格意。同时不由得震撼，师傅许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在非至尊境就创出至尊术的存在。而格意，在至尊眼里，就是一种诡奇的规则之术。师傅曾说‘我念则在’。我那时不懂，但现在有所明悟。我花费数百年的时间将格意改造——融入我所学的一切可能有用的因果术，融入组织内所有人掌握的可能有用的因果术，终于使其成为新的至尊术。这所有工作，并非我一人完成，那时候整个组织将希望寄托于我，可以说，他们为我付出了全部。术成，最后一次尝试开始。”
“这个术太难，也有很多不稳定因素。参与者六千五百二十人，身魂俱灭者，四千七百八十人。魂不灭，未能融界者三百六十二人。我是成功融界者之一，当然身躯已经献祭予仪式。融界后，我们创造了一个属于我们的世界，在那里，我重新看到了鸾凰，重新看到了羡虹。可……唯独，创造不出师傅。”
澹台凤打断：“你创造的，是真还是假？”
“真。每个境都有轮回，境与境的轮回并不相通。死境没有轮回，活境必有轮回。创境者不同于境主，在自己的境中，境主可以做到几乎所有事，包括塑造神魂。所以，鸢龙创造的鸾凰和羡虹，是另一个境中，与他们一模一样的存在，没有区别。”李道一似乎无所不知。
“他们是真的没有错，但你们也是真的。”鸢龙对着澹台凤，“所以，在界稳定后，我离开了。回到我的故乡，寻找你剩余的神魂。我收集了数十年，差不多齐全，但是接下来，我的记忆有一段非常模糊，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可我到现在也想不起来。而当我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寄宿在师傅的赤渊的碎片中，玄远资获得了这块碎片，而我在指导他的同时，逐渐恢复，并补全了你的所有神魂。我拜托玄远资，让他寻找魂缺之人，直到今天。这……”鸢龙将掌中神魂控至澹台凤眉心前，“就是我所有的故事。开始了……”
暗蓝色的神魂像是晨风烛火，微微摇曳。在鸢龙的控制下，一点点融入澹台凤的眉心。随着神魂的补齐，澹台凤的六大穴喷涌出大量淡色的魂火，境界也由初入宫轮达到宫轮圆满。房间被魂火照耀，家居都倒映出影子，晃动难止，不知多久，融合完毕。澹台凤睁开眼睛，眼神更为清澈。
“我果然，还是不厌恨你啊，鸢龙。”澹台凤微笑，带着纯粹的善意。
看见这熟悉的笑容后，鸢龙心头震动，想说话，却难以发声，一时间竟是哽咽。许久，鸢龙轻轻搂住澹台凤：“羡虹……鸢某的挚友，谢谢你原谅我。”
澹台凤有点不好意思，抬头看向站在窗口的李道一。
李道一好像感觉到视线，开口：“隽奕，你说的那一段时间，确实发现了大事。达到虚源后，你应该没有感受过此界本源，所以你在身体尚存时，没有找到道法玉轮。为师的道剑就在那里，为师就在那里闭关。”
鸢龙放开澹台凤，问：“师傅，那……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人盗走了本界的界源，也就是道法玉轮。”李道一声音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