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祖之境……尊言对他没有任何意义，只能用其它手段了。”封天族公的白发扎成数百条小辫，此言过后，白色发辫逐渐染上金光，丝丝缕缕的至尊之力缠绕。封天族公的双眼幽暗、怨毒交替，与他的金色发辫形成巨大落差，显得极其诡异。
“喃朵拓噜咗唬仑驳奴……”封天族公干皱的嘴唇不止变动，一个个如唱如喊的咒语吐出。
李道一负手看去，主境上方的色彩昏暗中晕着淡红，当某个音节被诵念时，数之不尽的鬼影魔踪骤然出现，于虚无中发出凄厉的嚎叫。咒语逐渐加快，空间一阵阵波动扭曲。不知几息过，咒语声停。
“此咒曾斩三名半道之尊，今用于你身，不求杀，但求伤。”封天族公喃喃。
“如此而已？”李道一从容不迫。
封天族公心头一震，继而笑了笑：“也是，在你面前，任何手段都没有保留的意义。”
挥袖，六百余个黑色颅骨飞出。瞬间，主境多了一层黑。封天族公四手不停，指尖飞出点点红光，而后红光入骨、碎骨，在封天族公上右手的操纵下，骨灰凝聚成团，接着，所有诅咒之力内敛于上左掌之内。两相融合的刹那，骨灰与诅咒共同消失，隐于逆界。
“最难的术不是放，而是收。你，还不错。”李道一评价着，抬起手。
封天族公紧紧盯着李道一的手，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瞬间。李道一开口：“散！”
指尖以迅速到令至尊难以捕捉的速度在虚空中描画，不足称刹那，便漫出不可视的波纹，摧枯拉朽地横扫向那同样不可视的术，继而直冲立于天际的封天族公。封天族公骇然未止时，至！封天族公不及回应，立遭重击，后退连连，一步一口鲜血，直到创伤重到令他跪下时，他方止步。血液从嘴唇淌落，蔓延到脖颈。封天族公垂首闭目，生死不知。
天成界尊喃喃：“确实不是放，而是收。”
身影消失，一指出，如阴影中已经蓄势待发的蛇蝎，带着无比纯粹的杀意和毁灭力。
李道一姿势不变，依然以指点出：“散！”
二指相触，主境静谧无声，所有的视线都被吸引到那接触的半厘之地。天成界尊骇然，只觉一股充满了毁灭的力量袭来，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紧随而后的创造之力，将他的力量崩溃、分解、重塑。甚至，连他的指尖都已经微微颤抖，即将崩溃。
“李道一！这般力量汝从何得来已不重要……”天成界尊的胡须浮动了起来，“吾明，败你绝无可能，故，吾只求伤汝，纵是半分！”
逆界之中，黑暗无尽。天成界尊语毕之时，其内突有光点，一个又一个，连接成型。骨架、血肉、发服——以天成界尊为原型的轮回像，开眼！
“半道之尊，好一个轮回像。”李道一眼中的赞赏颇浓。
天成界尊被李道一震退万丈，轮回像在天成界尊倒飞的几息内……入世！
天成界尊的身影瞬间出现在李道一面前，瞳内没有任何感情，与李道一有半分相似：“汝兼有毁灭与创造，而吾有死亡、信仰、轮回！”
“规则三式，绝妙！”李道一喝彩。
“只是很可惜，你的境界还是太低了……”李道一笑了笑，“真正的规则，早已超越了毁灭与创造，更不用说简单的轮回……真正的规则，是有与无。”
天成界尊若有所悟，喃喃：“汝……如何知道？”
“当我身死之时，满眼皆是真理，满身皆是规则……”李道一的话模糊不清。
天成界尊惊疑之间，李道一的眼变得超然：“凡生，赐尔观至极之规则，此是，永恒之理。”
天成界尊规则三式出手，李道一只是嘴唇微动，似是喃喃。
天成界尊没有感觉到任何危机，只是下个瞬间，他已经开始坠落。
“这便是有与无……”天成界尊的内心由震撼转为释然。而当他有所悟时，他的力量全数回归，或说……存在。
“好一个天成界尊云谭生，你的悟性之高，足以令我记住你。千百万年来，你是第五个有所明悟的修者。”李道一不吝啬赞美之词。
“三目神族族长，请教！”三眼闪烁，规则变！
李道一略有惊讶：“你的手段，倒是特殊。”
李道一身边所有的规则在三目老者的一言后扭曲，光线旋移成五彩斑斓的圆，空间折转为参差不齐的线。李道一位于中心，已让人看不真切。
“缚！”三目老者目光灼灼，“这一击是我第一次如此成功用出。”
“很有趣……”李道一的声音扭曲成无数波纹，碎裂成无数碎片。
“可，也只是有趣。”李道一任由扭曲的规则切割向自己，动时，已走出其范围。
“不可能！！你应该被彻底限制在那里，你……你究竟如何做到？”三目老者声音极大，十余万年建立的信心已然崩塌。
李道一的眼望向三目老者，充满冷漠。那种冷漠，是位于至高者对蝼蚁的冷漠。不会因蝼蚁的生死挣扎而变化丝毫，更不会因为蝼蚁的质疑动摇。这一瞬起，三目老者眼中的李道一变了，变得神圣、雄伟、遥不可及。三目老者低头，看到了放大无数倍的掌纹。三目老者抬头，沿着山脉般的血管、褶皱成峰的衣襟、陡峭如崖的高领看去，尽头处，李道一冷漠至极的眼光永恒。三目老者涕泪交加，颤抖着腿缓缓跪下。
李道一的眼神不因三目老者的崩溃变化，平静如死水：“下一位？”
身影单薄的黑衣男子用敬畏的目光看向李道一：“你的强大在数百万年前让我感到毛骨悚然，可现在的你，让我感到了绝望。为什么，会有你这种存在？为什么，你会存在？”
“正如你不会为迷失方向的蝼蚁指路那般，我不会回答你。”李道一的眼里没有曾经的迷茫，“你所要做的，就是在我这里，验证你的绝望。多余的怜悯，我不会给予。”
“看样子，你已经失去了绝大部分感情。”黑衣男子笑了笑，闭上双眼，“荒！”
荒芜的颜色迅速沾染世界，甚至在规则脆弱处，有被侵蚀摧毁的规则碎屑落下。
“荒！！”声音增大，所有的颜色聚拢，形成一面巨大的网，将李道一笼罩。
“荒！！！”黑衣男子嘴角血液不止流出，几乎如注。
“竟然动用数量如此庞大的规则之力……此般手段在寻常情况下，至多一掌之数。但现在……难以数量！”润盛的声音在寂静中十分突兀，它用不熟练的主境语对黑衣男子喊，“你疯了？会死的！”
“聒噪……”黑衣男子声音低沉。
“多嘴！”无目巨人万通表情严肃，“你认为来到这里的全部存在，有几个没有抱着赴死的心？”
李道一感受着身边的荒芜气息，喃喃：“毁灭之上……”
“是什么，让你悟出了这寂灭之术？”李道一问。
“战争、屠杀、血！”
“有意思……”李道一表情不变，径直走向黑衣男子，仿佛那荒芜牢笼不存在般，几步便来到了黑衣男子的面前。在黑衣男子光采尽失的目光里，李道一伸出手，点在黑衣男子的眉心。
黑衣男子七窍流血，乌黑的长发渐渐飘白，生机在李道一怜悯的眼神下，渐渐消散。
“在我眼里，你的一生，竟全无成功……”李道一看到了许多。
“呵……呵……”黑衣男子没有看李道一，而是用最后一丝力气抬头，泪水和血液一齐滴落，“为什么，你要杀我……”
白发飘落，命火熄灭。
万通手中的金色妖首棍指向李道一：“我只求破你一式，斗胆请您先出手。”
李道一抬手：“赤渊。”
一令出，数万年前就消散的赤渊自天地间的各处汇聚，包括玄神身上的那一块。李道一掌心向上，赤渊的碎屑源源不断地汇聚，逐渐恢复成最初的模样。
李道一握住剑柄，剑尖处，最后一缕碎屑归位。
“我之剑意，不断不止！斩，断！”这句话，李道一第一次握剑时脱口而出，至今不变。
赤渊宝剑横斩，淡红色的剑气携磅礴刺眼到骇人的剑意冲向万通。万通看着这可以灭世的一斩，觉得时间仿佛已停：“这是我一生中最恐惧的时刻，这也是我见过的最伟大的剑意……”
“我，可毁于此。”
“我，可止于此。”
“但，我必争！”万通和润盛同时放出金光，“妖异光，无不至！！”
主境之内光明到极致，万通的身周金光亮到至尊都不敢直视，没有瞬间，金光成水！润盛在万通的手中搅动秩序，沾扯金光，在规则之内，划破规则！
剑意至，金光出，主境之内，半血半金！血芒狰狞，如蚀世毒蛇。金光辉煌，如耀世烈日。
润盛所有能量汇聚于与剑意的交锋处，多余的躯体，全部崩溃。
“道来！！”万通怒吼，双手掐诀。万通剧烈颤抖着，将一缕精纯的道芒从口中吐出。金光与道芒相融之时，与剑意无上交锋时，理微察。
剑意止静，润盛灭散。万通的气息微弱到极致，如同风中的火烛，岌岌可危。
“自毁道基……”李道一喃喃。
“你太强了，李道一……”万通声音低微却在笑，“可，我接下了你一击……”
李道一没有再看他，抬头看向灭世邪种。
“轮到你了。”
灭世邪种似乎在看着李道一：“赐我一死。”
李道一问：“为何？”
“永生之苦，苦极。”灭世邪种的意念满是悲凉。
“是啊……”李道一叹息，“苦极。”
指动，血色晶石的乌黑内核连同它的意念，崩溃。
“永生之苦……”
暗红植株的枝条颤抖，畏惧不已。
“香世，我还有印象。怎么，”李道一的声音不大，“你想逆主？”
此言出，响动了千百万年的道音再次震荡于世：“汝存汝在，见吾臣服；汝毁汝灭，犹然归吾。理之道令，吾之言有！！”
香世身上的子体尖叫声刺耳，李道一眉头微皱：“死，抑或滚！”
“我……想跟随您。”香世的意念浑浊。
“不需，”李道一的话，语气如同命令，“在那里，就是最好的。可懂？”
……
李道一驱逐所有外来者的第二天，鸢龙跟玄神说明了因果后，天源城。
鸢龙无声无息地进入澹台凤的房间，他不敢看李道一，而转向房间内的另一个人。
“羡虹……我回来了。”
鸢龙看着眼前清瘦的脸，悲从中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