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华灯初上。
汀兰阁二楼卧室,卫潇潇打开琴匣,小心翼翼地抚.摸.琴弦,神色沉暗。
两个时辰前,丫鬟兰儿被柳妍派来汀兰阁服侍,本是在一旁沏茶,忽见卫潇潇神色有异,关心道:“卫娘子似乎有心事?”
心事?
自然是有的。
只是不能与这丫鬟说。
“不过是初来乍到不适应罢了。”卫潇潇找了个理由。
兰儿不疑有他,宽慰道:“卫娘子不必忧心,在王府呆的时间久了便习惯了。王爷对府上的琴师一向大方,只要娘子琴艺出众,将来就能得一大笔赏银出府呢!”
“可我听说王爷似乎……似乎……”
卫潇潇说得支支吾吾,但兰儿却立刻会意。
“娘子放心,王爷虽然严厉,但不会无端地苛罚他人,只要娘子不犯错,兰儿保证,王爷定会让娘子在这王府里锦衣玉食比在哪里都过得好!”
兰儿说得信誓旦旦,卫潇潇不置可否。宁王柳昭是东离国出了名的活阎王,双手染血,杀人如麻,这样的人怎会好相处?
正思量着,忽然有人敲门。
“卫娘子,王爷有请。半个时辰后,请移步陌尘居。”
沐浴,更衣,梳妆,既然是第一次面见宁王,总要事无巨细地打理一番,以免冲撞了“活阎王”。
当然,也要做好自保的准备。
卫潇潇支开兰儿,从自己带入王府的梳妆匣的夹层中取出一把小刀,刀仅有女子的中指那般长,刀鞘上刻着“蝉刃”二字,取下刀鞘,刀身轻薄,刀刃锋芒尽露。
这把“蝉刃”是当初父亲为她寻来的生辰礼物,因其小巧可贴身藏之,危急时用来防身再好不过。
半个时辰后,卫潇潇和捧着琴匣的兰儿站在陌尘居外等候通传。
传话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侍卫,剑眉星目,身材壮硕,最惹人注目的要数他左额上的伤疤,看形状是刀剑所伤,当初应该伤势十分严重。
卫潇潇想,他大概就是传说中宁王手下第一猛将——方贺。
不多时,方贺回来邀请卫潇潇二人进了陌尘居。
偌大的房间里,只幽幽点了几个灯台着实昏暗,卫潇潇无法仔细观察屋内情形,心中难免忐忑。
好在走了几步,便看到一座落地灯架旁摆着琴案,想来是为她所备。
命兰儿摆上瑶琴,她立在琴案旁福身道:“民女卫潇潇前来琴。敢问王爷何时开始?”
空气里静的可怕,卫潇潇还算沉得住气,一直耐心等待回答。而兰儿不知何时已离开。
良久,重重落地纱幔后传来一道男声,低沉、浑厚、却又凉薄。
“可会弹《将归》?”
不知为何,这声音有些似曾相识?
但是卫潇潇入国都仅有月余,平日又只在璇音馆内,想来也不可能见过宁王。
卫潇潇收回心神道:“民女献丑了。”
端坐琴案之后,卫潇潇一一试过弦音,确认音准后,静心沉气,终于拨弦奏乐。
《将归》,是东离国的地方小曲,据说诞生在北方边疆,早年在商旅和边军中间流传一时,但却因曲谱有缺,而成了残曲,后来也就渐渐被人遗忘。
卫潇潇听说宁王柳昭是北方人,入府前便特意学了几首北方小曲,这《将归》便在其中,为此她还花了些心力将残曲补全。
自信的弹奏起《将归》,一时间陌尘居里琴声流动。
此曲曲如其名,表现的是游子渴望归乡的心境。
卫潇潇琴艺娴熟自不必说,此刻弹奏《将归》更是切合了她的境遇,弹奏中,不由得想起从前在家中的快乐场景,一曲过后竟有些魂不守舍。
“你的心乱了。”宁王的声音再次传来,打断了卫潇潇的神游。
以为宁王因她的不专心而生气,卫潇潇慌忙福身认错:“请王爷恕罪。”
又是良久,宁王终于道:“退下吧。”
第一次表演便出了差错,无赏亦无罚。
这已是不易。
卫潇潇识趣地收起瑶琴,抱琴而出。
陌尘居里恢复静谧,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穿过重重纱幔走出。
摇曳的灯火下,宁王柳昭一身墨色绣金衣衫,低调而又奢华,侧脸轮廓线条分明,鼻梁高挺,下颚冷硬,待转过头来,一张脸上五官清俊,组合在一起却俊朗逼人,无人能出其右。
更特别的是,他的容貌给人的感觉分明是明媚少年,但他的神态却阴沉持重,尤其是那双眼睛冰冷无情毫无半分柔和,深邃锐利得仿佛能够看穿人心。
方贺走进来,见宁王这般神色,问道:“王爷感觉如何?可曾安睡片刻?”
柳昭的语气平静无波:“九年来,本王从未有一次像刚才那般沉睡。”
方贺瞪大双眼,额头上的伤疤更加扭曲,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此话当真?”
柳昭垂眸,盯着卫潇潇方才坐过的位置,再一次肯定道:“当真。”这次,他的声音终有一丝颤抖。
卫潇潇。
柳昭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一个奇怪的念头破土而出。
“查!”简单利落的命令。
方贺猝不及防,“什么?查谁?”片刻才反应过来,是要查卫潇潇。
“之前不是已经调查过吗?卫潇潇,年十八,西阳郡人士,幼时父母双亡,后流落乐馆习琴,一个月前游历至国都,入璇音馆。这些情况也已经核实过并无异常,王爷为何还要继续调查?”
“问题在于《将归》。”
数年来,宁王府上来过的琴师足有百人,这些人来自天南海北,却无一人知晓《将归》。更何况西阳郡出身的卫潇潇,又是如何得知千里外的北疆小曲?
除非,卫潇潇早有准备。
再退一步讲,即便卫潇潇是机缘巧合习得《将归》,但柳昭纵横官场数年,早就不信所谓的巧合。
方贺不知宁王的疑虑,但见其神色便知事有蹊跷。
“王爷放心,属下立刻派人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