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和风拂柳,马车缓缓驶过巷道,不知谁家梨树出墙来,恰如晴雪洁白无瑕,微微落花,随风卷入半敞的车帘中。
一只纤纤玉手从碧荷裙上捻起落花,似是怔了片刻。
马车继续前行,转过巷子,道路忽然开阔,随后朱门高墙赫然显现,身穿盔甲、大刀在侧的士兵们气势如虹地把守门外,可见这处府宅的主人的身份非同寻常。
马车终于停在门前,未等驾车的小厮有何作为,守卫便喝到:“来者何人?竟敢在宁王府前贸然停车?”
驾车小厮慌忙下车,毕恭毕敬地递上请帖。
“小的来自璇音馆,车上坐的是璇音馆琴师,今日受诏来为王爷抚琴。”
守卫查看了请帖,确认无误,这才缓和脸色走到马车前,“王爷正在府中,烦请琴师下车。”
玉手撩开车帘,女子探出头来,精致的发髻除了两支金簪固定,便只剩一朵素白雅致的梨花点缀。
女子下车站定,碧荷裙宛如六月绽开的莲叶,米白色上襦肩绣轻灵芙蕖,抬头间,额前碎发随风而动,弯弯的眉下是一双灿烂如春的桃花眼,挺 翘 的鼻梁下红唇艳艳,越发衬得肤色靓白。
女子虽称不上绝 色 倾城,却也容颜柔美,气质高雅,静美如画。
守卫似乎没想到从车下下来的会是这样一位女子,竟怔在原地。
女子也未在意,只是凝望着宁王府上的鎏金匾额兀自出神。
宁王柳昭,东离国有史以来第一位异姓王,五年前在国都封王建府,皇帝亲自选址亲自督建,就连这匾额上“宁王府”三个字也是御笔亲题,可谓极尽荣宠。
但这位手握重兵、权倾朝野,连皇帝都要忌惮三分的宁王却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隐疾——失眠症。
即便见过名医无数,也未能治好这隐疾,唯一的缓解之法,竟是琴音。
小厮背着包袱,从马车里取出琴匣来到女子身旁。
“卫娘子?”
女子回神,向王府大门走去,小厮紧随。
忽然先前那守卫冲了过来拦住小厮,道:“王府重地,闲人免进。”
小厮怯怯道:“卫娘子,这……”
“无妨。”淡淡二字,声如春风拂面。
守卫接过包袱和琴匣在前引路,女子沉静地跟在身后,终是踏入了这座深宅大院。
穿过前庭,路过中堂,即将踏入内院之时,守卫忽然停下,“卫娘子稍等片刻,属下先去通报一声。”
女子浅笑点头。
守卫走后,女子安静地站在原地,任凭周遭丫鬟仆人来来去去的打量也目不斜视。
不久,守卫归来,身后还跟着一人,远看是位俊俏少年,近看,却是位女扮男装、英气十足的妙龄少女,细看其容貌,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不施粉黛,却已是娇俏十足,尤其是那双眼睛,晶亮亮的,似乎谁见了都会觉得欢喜。
“你就是璇音馆新来的琴师?”少女脆生生开口,语气多有挑衅,“听说你的琴艺出神入化,一入璇音馆便夺魁首,现下整个国都也再无敌手?”
女子依然浅笑,“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姑娘道听途说不可尽信。”
少女似乎颇为满意女子的回答,“你倒知谦虚,穿衣打扮和之前那些花枝招展的女琴师也不一样。如何称呼?”
“卫潇潇。”
“潇潇?名字也不错,比之前那些叫做红红绿绿的女琴师的名字好听多了。”少女似乎很是反感女琴师,每次都把“女”字的字音咬得极重。
卫潇潇心中自有思量,并不多问。
“我叫柳妍,既是这府里的大 管 家,也是大小姐。阿昭哥哥正忙,让我来安置你。”
听说宁王柳昭有个小十岁的亲妹 妹,从小娇惯,性子跋扈,极难相处。但在卫潇潇看来,柳妍不过是个心直口快的小丫头罢了。
卫潇潇柔和一笑,福身做足礼节,“一切但凭大小姐安排。”
于是不被讨厌的卫潇潇被柳妍安置在了内院里较为雅致的一处水阁,水阁名为“汀兰”,三面环水,一面有廊桥连接岸边,岸上是座花园,种了许多桃花。
此时三月,正是桃花开的最旺的时候,站在水阁二楼,推窗望去,粉白一片,美不胜收。
“怎么样?这里不错吧!”柳妍笑眯眯地问着身旁的卫潇潇,就像是个等待表扬的孩子。
卫潇潇点头,“多谢大小姐抬爱,潇潇对这住所十分满意。”
“满意就好!”柳妍继续笑道:“卫娘子,在宁王府做琴师,自然要比在璇音馆好上许多。不过有一点你也要牢牢记住,王府重地,不可随意走动,今后除非传召,还望卫娘子平日里乖乖呆在这汀兰阁!此外,无论你在王府里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只要离开王府,还请你彻底忘记……”
柳妍走后,汀兰阁寂静无声,卫潇潇站在二楼观望半晌,不得不佩服起柳大小姐的心思之细腻。
似水阁这般位置,既不能看清内院的整体布局,又不能轻易出入,唯一的出入口只有廊桥,只要派人暗中把守,她的行动便尽在他人掌控之中。
好在,卫潇潇只是个前来讨生活的琴师,只要安安分分地弹好琴,其它的事情又与她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