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选在东城的冬季回来,只因为这个季节于东城而言最为肃静,对于红云港而言也自然会好过很多。如此,才能弥补不见的岁月里,没有他的日子。
飞机在东城国际机场准点到达,我的指尖停滞在屏幕前的飞机坐标点,它一路来的轨迹已经消失。原来我还是回到了故土,我选择回到故土。但实际上,我当然觉得这里陌生。不过四年,却隐含天翻地覆。
领好挂牌的行李箱,我收敛外翻的衣领,包裹住流浪的自由感,在出口的的士区上车。并没有来自我的正式的回来讯息,一路还散着周身挥不去的内敛,相称我这一身的素黑。
电台持续不断的播报口音令我熟悉,的士司机却因为我的目的地少有搭话。我在副驾驶,开了一条缝,也听不见窗外的雨声大多,盯着雨刷器的轨迹,直到眼睛因为思想的枯燥无法聚焦而妄想车前方,那越来越稀少的车辆驶过的大道,同我离开时并无不同。不论如何,这只能不变。
我想,最好,一切都不变。
的士在红云港的地界前线停下,我下了车转好钱取过后备箱的行李,在人行道上扶着箱子走去。此时已无雨。红云港的道路上车辆来往不断,的士快速地转头而去。这里同东城其他街区并无表面上的不同,普通居民也不少,只是多了些别样的态度。
我停步在早年常光顾的一家花店,老板娘在玻璃门内的二楼里潜心包花,却早有反射性地在我推拉开门后,顺着楼梯下来。
“是你吗?阿飞。”她有些惊讶,表情不似包花时的恬淡,而是鲜活似花。
“是我,老板娘,一束棉花,随便包包就好。”其实我想手拿,却怕棉花勾到些人行道旁栽种的树丛。那会影响它的美丽,直接影响我的心情。这是一种感觉,害怕预示。
我相信感觉,非常准的感觉。我不能否认,在万分期待不变的祈求下,我已感觉,似是而非。我的感觉很准,我知道这有关他。我,而归来,最思念的他。
阮家在我爷爷这代,早年为了行事方便就在红云港中心造了一座府邸,却因为我少时偏爱林中风雪,回到祖上在山中留下的根基。母亲就在父亲身边追随爷爷,而我和他除去在学校的生活外大多回到老宅,因被阮家的闲杂惧惮过着自由而娇纵的日子。直至我成年,才被父亲送到国外,长长见识。而他,我全然不知后话。哪怕父亲母亲和爷爷都知道,我在想他。
四年,我间断地想他。
老宅没有阮家派车我是上不去的,只能灰溜溜地再在红云港里打车到中心新府。那造成爷爷喜欢的四合院,有些入骨的大气,但这府邸岁数不长,没得养人,还得人来养。我可不干这事。新府造在深处,外门还是普通的欧式风格,让人从外头看不出所以,只认为是哪家普通富人的。可惜阮家为人低调不被世人了解,只被晓得不好的。爷爷积善的钱财,哪不够良心了。
我用力地推了推锁定的雕花铸铝门,人脸很是自觉地对着摄像头,门开得也很自觉,时长丝毫没有让我觉得不适。还未扶着箱子走入多远,已有辆宾利停稳在身侧。
“大小姐,欢迎回来。”
车窗摇了下来,男人的头透出来。他趴在车窗沿,骨感的手指敲点,笑得如沐春风,甚至有些春潮待雨。
让我赏心悦目,不由自主地忽略他无礼的问候。而回过神来,才有些恼怒地卷了卷自己刚洒在肋骨前的发梢。
“术季,好久不见呀。还是那么讨厌,还是那么不懂我。”我笑里藏刀,锋芒毕露,“下车,弯腰。”
“C”
我后退,空出大量余地瞧着一米九的他若无其事地吃瘪,开门下车,却不弯腰。还故意地做了个让我愉悦片刻的假动作,顿时让我心情上飞下跌地,挑眉。
从前的C可是直接冷眼飞来得毫不含糊,哪有现在的花花肠子。
“还以为这四年,转性了呢。结果呀,没变,也挺好的。”我不经意地勉强笑了笑,带过去了这事。毕竟他还真没在曾经的我面前弯过腰,而且好好的。虽然我没有叫人主动弯腰的恶习,但有这么一个人,一个指令在红云港不让我分权,可不好受。
他放好箱子,回到驾驶座上载着我驶入深处。这短短不过几分钟,我瞧着他的侧颜,有些感到冷冽。
术季是花花肠子的性格,在我这面如此,虽然这面也是我几年受他爱答不理才换来的。那时我们都还年轻,他是术季也是阮家的C,深受阴影。于是少年孤独,是锐利的寒刃,有四季不变血的温度。
很小的时候他可能是巨蟒,长相美貌的蟒,喜欢更为残忍的吞咽,而非摄毒。可是这个形容显然让他不置可否,他显然觉得挪动的无肢动物,除了巨型不太像他。现在我也觉得我错了。
少时是他雌雄莫辨的脸与他还未特意训练出的身形让我只专注于他的做事,而非现在,一身令我眼睛笑眯眯的好架子,配着一张我难以生气的好模样。
“四年,不过四年。你怎么全面都向我喜欢的方向发展成功的?”
我笑逐颜开地开口,术季仍只给我个侧脸看,不过显然我这话挺让他听来心情愉悦的,嘴角上翘,眼尾带光。
“可能不想做C了,想做术季。”
“这得靠你本事了,我可说不上话。上头还有那个想来就恶心的大姐,下头那个吃里扒外的小弟迟早得把我气得半死不活。我争不过,不过图个一生荣华富贵,小命健在。”我嘟囔着,家事他术季又不是不知道,偏要给我来提一句。
“阮家到你这代已经历经多少世纪还长盛不衰,虽有其他地界的族姓虎视眈眈,但阮家直系旁系向来面不和心和。阮飞,你当我不了解你?”
术季的车已停在四合院正门前,他转过脸来,眼中还是带笑,让他生动的桃花眼灼灼。我偏了偏脸,那目光太灼烈,真挚且有力量。
我听他说:“阿飞,现在我还是阮家的C,以及术季。”
“明白了。C”
余下他的回应早被我抛之耳后,车开向它的归属地,我这一路只能自己跨进。
我这辈直系三人,面不和谁都知,心不和偏偏就差了我一人。不得怪术季怎么和说我,我也明白,他忠于阮家而非我。
哪怕,术季,是我取给他的。
“阿飞,回来啦!”
母亲熊氏迎过来,她长得漂亮,又保养的好,我父亲也爱她,更别说她是爱我父亲更甚的,做这样的女人真让我羡慕。可惜她做不好母亲,我的母亲。从小疏于在我生活里存在的母亲。
“是的妈妈。”我笑:“爷爷和爸爸在家吗?”
“他们两人最近有些忙,你得晚上吃家饭才能见到。阿飞,你爷爷爸爸看见你回来了,肯定惊喜。”
“嗯。”我会心地挽住她的手,听她唠唠叨叨地问这些我在国外的琐事。在国外,她也一样,少有存在。我也庆幸如此,这一路母慈女孝倒也不错。
行李早已被人运过来,我适时地脱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妈妈,晚上见。下午我得睡个好觉,飞机上太不舒服了。”
室内温度体贴,我脱下外衣赤裸地在浴缸里昏昏欲睡,好不容易挣扎着吹干头发,缩进被中不过多时已入睡。我可不想晚上见他时,憔悴而风尘仆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