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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进山

作为人间万千修行门派之一,无崖宗已开宗立派数千年之久,只因隐藏于绵延千里的苍云山中,故而至今依旧鲜为常人知晓。

或许是源于匡正天下的修行初心,又或是本着兼济众生的修行之本,偌大无崖宗一日三餐的吃食重任便交托于依附山脚的百家村,每月送粮一次从未间断。菜粮皆由村中各家农户种植,也算是予百家村村民的一种银钱收入。早数十年负责物料运输的是村长,五年前这份肥差在村长的力排众议之下落到了秦思省的头上。

五年间数十趟的往返,秦思省对于上山之路早已是轻车熟路。鸡鸣未起梦乡依旧,七八个肩负重担的劳力便已然在秦思省的带领下跋涉进山。

纵是山中清凉无需时常停歇,但山路的崎岖终究还是给初次进山的劳力们带来了诸多不便,踉跄脚步紧赶慢赶至日落西山,一行人方才走了二十余里,这难免让劳力们生出了些许抱怨。

“我说秦家小三哥,你不是说这一来一回顶天了三天功夫吗?可这一整天就走了这么点路,啥时候才能到?这一趟咱这钱挣的不划算!你可得给咱加点!”

随着带头劳力老马的出声,身后一行人顿时便附和起来。身无重物附手在后,宛若踏春游景的秦思省听闻众人唠叨,不禁转头瞪着眼不耐烦的说道:“怎么着?想要坐地起价?要不说你们这些个穷山恶水的刁民都是鼠目寸光!只知道盯着眼前的这点儿蝇头小利!”

众人登时面面相觑,倒是老马稍是琢磨即笑着问道:“照你这么说,莫不是哪儿还能捞着点油头?”

微微瞥了眼老马,索性坐到石头上稍是休息的秦思省轻声笑道:“知道你们挑的这些东西是送到哪儿去的吗?”

老马冲着身后众人招了招手也示意休息,继而坐到扁担上搓手笑道:“你没说咱也没敢问嘛不是!不过一下能要这么些食材,不用想都知道准是个大户人家!”

“大户人家?”秦思省斜瞅着眼道:“你见过哪个大户人家将宅子建在深山老林里的?你们知道咱身处的这片大山叫什么名字?是什么地方吗?这可是仙府洞天苍云山!藏着不少能飞天遁地的神仙能人!不妨告诉你们,咱这就是给他们送东西去了!”

“神仙?”众人听了秦思省的话骤然皆是笑了起来,显然是不相信所谓的神仙之说,只当是少不更事的秦思省一时说辞。

秦思省看着众人的神色自顾摇头道:“终究只是些个坐井观天只会耍卖力气的糙汉!要不怎么说天语不为凡人说呢!”

叹罢,秦思省自恃不屑,便缓缓起身指着前方说道:“工钱可以给你们加,不过......咱得有言在先,到时候那些神仙若是给了打赏,可就没你们的份了,这中间的取舍你们自己考虑清楚。时间也不早了,前面有间屋舍,咱今晚就在那儿歇脚。”言罢,秦思省率先开道,众人听闻也是起身挑担,不过谁也没再多说一句,只是各自心里琢磨起自己的算盘。

顶着朦胧月色,几个浑身疲软的劳力终是隐隐瞧见了秦思省所说的屋舍,就在众人长舒一口气,想着终于能够一觉天明之时,独自走在前面的秦思省却突然一边招手示意一边猫下了身子。众人见状下意识的便丢掉挑担趴到了地上,那老马心悸之余怀揣着不解慢慢向秦思省爬去。

“什么情况?”

秦思省闻声猛然转脸,拧着眉头冲着老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稍稍静待之后方才小声说道:“小点声!没看见前面那屋舍里有火光?”

老马悄悄伸出脑袋,果然瞧见前方隐约有一片透门而出的蹿蹬火光,忽明忽暗的闪烁着婆娑树影间的屋舍。他转头看了眼秦思省,不以为然道:“有火光不正好嘛,说明有人呗!”

秦思省却如看白痴般瞪了眼老马,话到嘴边却还是憋了回去没有解释。

毕竟五年数十次的往返,秦思省在屋舍里就从未见过除自己和村长以外的第三个人!

对于每月皆前往无崖宗的秦思省来说,那道山门屏障却始终将他拒之门外。从未亲眼见识过修行法门的秦思省,对于从村长口中听来的诸般仙人之说向往无比,可他也听来了那些仙人的门道条框,这也是村长对他送物上山的告诫。

仙人所谓修行,其根本最显而易见的便是他们都不喜欢有人打扰清修。

而此刻那座当年作为无崖宗镇守山门的弟子居所,后来为百家村历代送物上山之人过夜之处,终年鲜有人至的深山弃舍突然现出人迹,这于多多少少听闻点无崖宗传说的秦思省来说,思来想去也想不出除了无崖宗的某位仙人之外,还能有哪些外人能够安然进入这片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无崖宗耳目的苍云山。

既是仙人,深夜至此怕是要扰清修啊!

左右为难之际,秦思省缓缓起身,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想着是不是退后些许,找个稍是平坦的地方就此过夜算了。可是这个想法还未说出口,不明所以的众人便又是一阵催促埋怨。

秦思省瞥了眼叫嚣最甚的老马,稍是转念便邪笑着搂过他的肩膀小声说道:“你可知道那屋中是何人?”

“我怎么会知道?”老马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可随即他突然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秦思省问道:“你知道?”

秦思省笑而不答,只道:“老马你是老江湖,你就先带着他们在此处稍作等候,我去去就来。”

“哎!”就在秦思省转走欲走之际,老马忙伸手拦住,旋即笑道:“秦家小三哥,你这是去哪啊?前方那屋里头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万一是打家劫舍的山贼,你一个人去岂不是太危险了?我这些兄弟个个浑身都有使不完的气力,不说山贼就是一般的凶兽也伤不到他们,所以我在不在都一样。倒是你,要是出了点事咱回去也不好交代不是?所以我跟你一起去!”

“这个......”秦思省翻滚着眼睛摩挲着下巴,神色间遍是为难。

“怎么?不相信我老马说的话?”

“你老马是个实在人,我怎么会不信你!只是......”秦思省砸吧砸吧嘴,最终索性是叹了口气道:“看在老哥你如此关心我的份上,我就跟你说实话吧!之前我上山的时候也遇到过几次这种情况,但都不是山贼,而是一些......反正不是坏人!所以你就别去了。”

“不是坏人?”被秦思省吊着胃口的老马有些急不可耐道:“那到底是不是好人啊?”

秦思省模棱两可的边是点头又是摇头,吞吞吐吐道:“是不是好人我还真说不准,但是吧......他们都给了我一些东西,那些东西......”

“啥东西?”

秦思省又是摇头:“不认识!反正应该是些稀罕货!毕竟我拿去集市售卖还挺抢手,而且......”

“别说了!秦老弟啊!这老话说的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你说你这常在山里走,哪有不碰山贼的?”老马老气横秋的拍了拍秦思省的肩膀,道:“虽然你之前遇着的都不是山贼,可谁能保证这次不是?这人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马哥我活了一大把年纪了,碰见这种事岂有让你毛小子冲前头的道理?”

“可是......”秦思省神色紧张的看着老马欲言又止。

“还真是患难见真情啊!马哥知道你担心,但既然是哥哥,那就得有做哥哥的样子!”老马微微侧脸对着身后的众劳力似有似无的点了点头,继而看着秦思省说道:“你带着他们在这里等候,我去!”

秦思省张了张嘴可最终还是化为了一声叹息:“马哥小心!”

心中偷乐之余老马敷衍的点了点头,便迫不及待的甩开秦思省猫着身子往屋舍走去......

清风徐来明月透云而出,月色便愈发皎洁明亮,可席地而坐的众人身心也愈发疲倦乏累。随着一阵沁人心脾的微风掠过,却有一股之前未曾嗅到的腥臭味划过鼻尖。陡然间一种莫名而生的不详之感牢牢占据了秦思省的心头,他情不自禁的起身看向屋舍的方向,老马那蹒跚而行的身影依稀可见,可他突然有些后悔,后悔在这陌生之地夜半之时捉弄老马。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老马。”

“不用!”一劳力听闻秦思省之言,忙边拉住秦思省边说道:“老马可是我们村出了名的马大胆,他一个人去没问题!你就在这和我们一起等他就行。”

秦思省深深拧着眉头看了眼那劳力,一甩手挣脱了拉扯,怒道:“怎么个意思?之前我要是说我遇见的都是山贼,那是不是前去之人就是我?我告诉你,我就从没在那屋中遇着过人!”

“没……没遇着过人?”那劳力陡然目瞪口呆,看着秦思省慌张说道:“那你的意思是……”

“啊!”

没等那劳力说完,前方突然传来一声老马惊魂失魄的惨叫,一时间安静异常的山间密林骤然飞禽打枝走兽过林!

秦思省心中大骇,踉跄之余急欲前去,可未曾动身,那屋舍里已有翩然白衣踏风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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