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白昼短暂，刚过五时天已全黑。北方街道上各色投影次第点亮，把姑苏城的夜色映照得五光十色，3d曲面宽屏的投影广告让人目眩神迷。少女去实验室门口的咖啡机里打上一杯热咖啡，穿过摆满各种手办的货架，轻轻放在盯着屏幕的少年面前。
“哥，进展如何？”少女的声音淡淡的，给人一种平静的力量。
“别着急，小熙。我在写爬虫，爬机甲吧、重装机甲吧、机甲世界吧还有知乎上关于机甲的所有帖子，咱们用这些数据给模型做微调。”戴着护目镜的少年的语速很快，眼睛始终盯着屏幕，双手在键盘上快速敲击，一行行深绿色的代码在屏幕上浮现，“原始训练集爬取下来以后，还得麻烦你来做清洗。你擅长这个。”
“没问题。用预训练好的通用中文模型，冻结大部分参数，只保留最后两层进行微调吗？那么batch-size和epoch怎么设置？”少女微笑着问。
“设为8和200，这一次，让模型彻底收敛！”少年声音坚定，让人信服，“这是萨斯的‘声带’，绝对不能马虎！”
少女回到浅绿色的电脑桌前，靠在按摩椅上，构思着清洗脚本的组成部分。
“来访者，请验证身份——验证者：柯尔特，是否允许进入？”智能管家的声音在实验室门口响起。
柯熙望向柯西，柯西头也不回地说道：“允许。”
双层不锈钢对开门的钩锁打开，门扇向两侧平移，穿着白大褂、戴着防护镜的男人走了进来。
看到两个孩子都在忙，男人不好意思地搓搓手，问道：“忙什么呢？”
“忙你的人工智能呗。真是的，在科研所工作这么多年，就知道当甩手掌柜，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混上副所长的。”柯西没好气道。
“小子你可别这么说，你老爸我可是凭实力上位的。当年你老爸带领团队制定了机甲兵的列装标准，攻克了数不清的技术难题。可以说，没有我，就没有咱们国家的机甲部队。”男人举起两只胳膊比了个心，伸出舌头，做了个夸张的鬼脸。
“有事儿快说，别耽误我干活。”
“是，领导！”男人“啪”立正，敬了个军礼，“你妈命令我们和她出去应酬，领导，去不去？”
“不去！今天没空，在家里吃！”
“吃洋葱鸡和土豆炖排骨是否可以？”
“可以！”
“是，领导！”男人再一次立正，转身一溜小跑离开了实验室。
男人走进厨房，把洋葱和鸡胸肉洗净后放进一台半米高机器上方的入口，伴随“嗡嗡”声，洋葱和鸡胸肉被切割成整齐的小块倾倒进下方的锅里，各种调料依次倒入，机械臂握住锅铲，模拟翻菜动作。
窗外下着小雨，一对汽车前大灯划破雨幕由远及近，借着路灯，男人看见持握黑伞从驾驶室里走出，静静地望向男人。
那不是刘管家吗？看见熟悉的身影，男人拉开窗户，喊道：“刘管家，我跟林兰说过我们不去啦！您快回吧！”
“先生，太太让我转告您，机甲协会的李会长马上就到，希望您带着孩子们跟我走。”刘管家在院子外道。
“我嘛，”男人挠挠头，“我倒是都可以，但小西有多倔你是知道的，要不我再去和他商量商量？”
“那麻烦先生快点。”刘管家欠身鞠躬。
“他们还是不愿出来吗？”车里的人问。
“太太，恐怕是的。”
“门罗和小胡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
“‘3号’那边已经安排好了。那么您今天……”
“我一会儿就上去。该谈的已经谈完了，你安排一下，把会长送回家吧。保护他的安全，如果让车居人知道他的行踪，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找麻烦。”
“是，太太。”管家在心里暗自佩服，太太做事永远滴水不漏。他跟着太太十几年，亲眼看着她从一个初出茅庐的世家小姐成长为实权派。她就像运筹帷幄的绝代智将，方寸之间掌控全局。
“啊，对了，早上安排你准备的吃的，一会儿送过来。今晚我可不想吃烤糊的炸鸡。”
“是，太太。”
管家载着夫人进入车库，打着伞送夫人上楼后用对讲机唤来三辆黑色红旗车，驶入茫茫雨幕。
实验室里，柯西起身伸了个懒腰，按动护目镜上的按钮，护目镜焦距随之变动。他的视线先是停在小区里，这里是姑苏南城的别墅区，北临枫河，河畔夜晚少有行车，幽静得很。实现继续向北，来到了闹市区。平日里繁华的闹市区此时少有人烟，忙活一天的人们入夜更愿意窝在家里的沙发上，沉浸在虚拟现实里大杀四方。晃眼的霓虹灯之间偶尔走过几个滥用”织梦者”的年轻人，他们张牙舞爪得从街上溜过，被路过的巡警训斥着抓去看守所。
“小西，自然语言处理研究进展如何？”
柯西先是一愣，下意识得扭头向实验室门口望去。眼镜的焦距还在三千米开外，眼前模糊一片，他索性摘下眼镜，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妈，你回来了？”柯熙笑嘻嘻地上前挽住母亲的胳膊。
“是啊，好大的架子，请不动你们，可不得回来吗？”林兰笑道。
“你妈难得回来一次，咱们今晚吃点好的。”柯尔特端上炒菜机做好的洋葱鸡和土豆炖排骨，，“再加个炸鸡如何？”
“炒菜机能做炸鸡了？”林兰一挑眉。
“没错，我和小西给它升级了一下。”柯尔特得意地说。
柯西和柯熙也在桌前落座，柯熙去帮着盛饭拿碗筷，柯西道：“炒菜机器人的问题，在于每一次做出来的菜品都一模一样，没灵魂呐。”
“高度可靠的菜品质量，这是优势啊。”林兰双手支着下巴。
正在这时，炒菜机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撞击声，而后发出一阵尖锐的报警声。
“这个东西是我做出来玩的，用了没多久就总是出问题。”柯尔特的声音从厨房传出，他的白大褂沾满油污，狼狈地从厨房探出头。
“这没什么，选用标准化构件，设计细节什么的我交给设计院再好好做一下，”林兰伸出大拇指，“功能稳定一些，多做一些技术升级，这个项目可以推。”
“小兰，别总想着挣钱嘛，难得回来一次……”柯尔特有些无奈地提醒道。
林兰径直上前，揪住柯尔特的耳朵，拉着他洗手，又在后者的求饶声中把他拉到餐桌前，对柯西说：“好儿子，可别跟你老爸学，整天吊儿郎当地没点正事，干啥事儿都不靠谱。”
“我每天都忙着为科学进步做贡献好吗？我最近在聚变能源小型化领域可有很大的突破呢……”
柯西对这一幕早就见惯不惊，他的老爸在很多单位挂了职，但从没见他去上班。从记事起他就没什么朋友，不发论文，也从不出去应酬，整天窝在家里搞个人研究。按说这种闭门造车的研究方式，能有成果才奇怪了，可柯尔特的研究成果之丰富，恐怕只有身为他儿子的柯西才知道。老爸到底是个怪才，不能以常理度之。他接过妹妹递来的碗筷，夹上一只鸡腿，小熙顺从地接过。
“开饭前，让我们一起做餐前祷告！”老爸起身，庄严地说道，接着领诵，“感恩敬爱的空无之龙，带给我们赖以生存的技术，使我们远离肉体的疲惫与疼痛；感恩经典力学之父牛顿，近代物理学的开创者爱因斯坦，量子力学之父普朗克，感恩玻尔、哈勃还有霍金，是你们对真理的执着探索，给人类带来了神的恩赐……”
柯熙跟着虔诚地念诵，柯西和林兰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
“希望人类科学的巨轮永远向前，希望真理之花永不凋零。我在此真诚地祷告。”柯尔特交缠双手大拇指，双手呈现翅膀形状了，向上空奋力举起，停留了几秒。做完祷告，柯尔特开心地搓搓手，“开饭开饭！”
“管家不来一起吃吗？”柯熙问道。
“他还有任务呢，估计很晚才能回来。”林兰双筷捻起一块土豆，留心观察着色泽和软硬程度，“不过，我吩咐他给我们送些吃的，估计也该到了。”
“叮咚！”门铃声响起，柯尔特起身去应门，没过多久便在楼下喊道，“快过来帮忙！”
小西起身走下楼梯，柯尔特正把一项项密封的纯银餐盒从域10外卖无人机的保温箱里端上餐车。小西帮着柯尔特把餐车腿上货梯，一项项搬上餐桌。原本空荡荡的餐桌立马丰盛起来，有罐焖牛肉、蘸水羊肉、焦溜丸子、酱爆鸡丁、酱汁鱼、蒸肉包、什锦炒饭、开水白菜、豆瓣牛肉，全都是国宴名品；另有鲜虾拼盘、烤龙虾、清蒸石斑鱼等海味时鲜，丰盛程度令人咋舌。
老妈是个工作狂，一年也不可能在家待几天。柯西预感，妈妈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柯尔特不管三七二十一，坐下去大快朵颐，柯西正要开动，便听母亲问道：“大学去哪里念，想好了吗？”
“我当然是去麻省理工了，妹妹去哈佛，申请不是都通过了吗？”柯西有些疑惑地抬头，“有什么问题吗？”
“今天，会长跟我提了一嘴，国内新组建了机甲兵技术学院，办学第一年，目前还是邀请制的。他给了我两个名额，希望你们兄妹过去念书。”林兰斟酌着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学校在哪？”
“就在姑苏城。”
“母亲希望我们过去吗？”
“你们自己决定。”
“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愿意离家更近一些，也能照顾你和老爸嘛。这样吧，让管家帮我和小熙去准备一些资料，我们研究一下再做决定。”
“我这就有这所学校的资料，一会儿拿给你。”林兰向柯尔特瞟了一眼，“这学校前身就是你爸供职的研究所，和一所军校军校合并了。”
“我供职了好几个研究所呢，你说哪个？”
“二所嘛。”
“机甲技术第二研究所？都改组了？我咋不知道。”柯尔特有些发懵，“老所长还在那吗？”
“在，他现在是院长，你没出席会议，加上所里除了老人根本没多少人认识你，所以老张帮你你做的副院长的提案没通过。”
“看来院长大人对我很不满意啊。”柯尔特扶额。
“老人家特批，给你保留了科研部部长的职位，够意思了。”林兰抿一口茶。
“真不错欸，”柯尔特转向柯西，兴奋地说，“小西，你和妹妹如果过去的话，我也过去任职哦！”
柯尔特猛地拍一下桌子，三人皆是向他望去，只见他满脸痛苦和纠结，浮夸地说道：“老头子好算计啊！他果然还是想骗我回去干活么……为了我最爱的儿子女儿，即使明知是火坑，也只好义无反顾地向前冲了！”
“啊，我这有两个机甲兵学员的联系方式，你们可以先去找他们了解下。”
柯西接过母亲的信封，暗暗吐槽：这分明都是设计好的吧？
柯西走进实验室，实验室的东侧玻璃壁橱里摆着一架三米高的钢铁外骨骼，整体呈现闪亮的银色金属本色，身后背着半人高的巨大电源，红色蓝色的电线管均是裸露在外。加上外层护甲，简单涂装，应该很好看吧？柯西的目光温柔而迷离，像看着初恋的情人。
萨斯，你这么美，美得不可方物……你是我一切情感的居所，是我心底最深的悸动，是我的罪与罚。我要让你完美，不惜一切代价。柯西眼神变得坚毅，那是耗尽俗世熔岩也无法融化的极寒之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