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做梦了。
梦里父王同她讲,“清河,你下凡已有半月,可曾有所收获?”
清河反问,“父王可是喝了糊涂汤?”
天界一日,凡间一年,清河已在凡间度过十三载。到现在却也不知下凡带了个破镯子,到底是干什么的。心中不免怨气丛生。
“怪我当时赶的急,怕你误了时辰。”无方王摸了摸胡子,道:“其实现在告诉你,也不耽误的。”
见清河未接话,“这也是想让你有个愉快的童年。”
怪只怪无方王在宝贝女儿面前总是失了王者威严。
“你此次来凡间一趟,须得集了七情来,引到铸灵镯内。”
清河不解,双手抱臂向后一转,“这算哪门子差事?这情都是人脑子里的东西,又怎能化作实物?还引灵?”
虽说看不见清河脸上的表情,可无方王也能想象的到,此时清河面上定写着——你莫不是在诓我罢?这几个大字。
“你且听父王讲,前些日子你烧了月老的阁楼,断了许多红线。红线打几个结倒是接上了,只是现在红线却不大够用。”无方王同她讲道理,“那红线都是织女织就,其中还压了情人泪凝成的丝,才能用来结成良缘的。”
……
等梦醒了,清河也听明白了。
清河坐在河边踢着石子。
倒是没曾想过这红线,还有来头。绑了有情人的红线,自然是要有情的。
往常用的红线都是织女做线时候,掺了情人泪凝成的丝进去。
这情人泪也是要真心相爱且已共度一生的两人,同日去往奈何桥边,喝汤前所流下的眼泪。
本说红线烧了,再做就可以。可是火势凶猛,一时间也找不到太多成双成对的可哭之鬼。只好在凡间寻了正浓时的情愫,凝在一起倒也可行。
喜、怒、哀、惧,爱、恶、欲。不光是收集情,更得是有缘有份有情人之间的情。情丝揉进去捻成的线,才有情,才能作为份的联结。
缘是前世种下的因、是未偿还的果。
份是人与人之间的羁绊纠葛,是心灵牵引。
而情,便是人自身的投入。
在人间这些年,画本子她看了不少。世人皆书,有缘无份,最是伤情。倒不曾想,情之一字本就是人自己所控。
红线结缘,确实事关重大。
毕竟是按着前缘分成一对对,但也有特殊,有些人前世浪荡,欠下许多情债,总不能一个人牵了许多条线去。
也有的人糊里糊涂,愣愣的看不清自己的心意,需要许多人、许多事来将他俩搭在一起。
也有些明明应当在一起,却因着性格、家世被拉远了的,这红线便是又起了作用。
唯有两人之间有了情分的牵绊,才能算得上是命定姻缘。
因着自己火烧阁楼,已经让许多有情人之间平白生出许多阻碍。断不能再由自己犯下的过错,使得许多有情人错付误终身才好。
事到如今,收集七情,再制红线,是最稳妥的方法。
醒前父王还给她留了一道传音烙在右手掌心上,告诉她,食指中指并在一起直立,大拇指按住无名指和小拇指,就能联系到无方。讲完这些,又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
往常闯些小祸,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爱热闹,虽说平日里惯是吓吓这个,逗逗那个的,倒也有些分寸。天界寂寞,千百年不生是非。偶惹新鲜,凭着天门柱般厚实的脸皮,给人家赔个礼道个歉也就过去了。
只是,酒醉了一回——
清河扶额,后悔,太后悔了!
劲儿大了劲儿大了,这酒喝的怪不值当的。
清早的晨光,透过薄纱映到床上。清河杵了一下,坐了起来。
“洒洒”,清河唤。
“公主醒啦,”,洒洒过来,笑着扶她起身,“快洗漱了,今儿是十五,得向太后娘娘请安去。”
清河还有些懊恼,莫名向洒洒问了一句。
“你喝过酒吗?”
〖慈宁宫〗
眼前宫殿,雕龙画栋,金碧辉煌。长廊下挂了蓝绿色花纹的帘子,往下看,便是涂了红漆的门和柱。今日天气正好,阳光下只见这门窗上,隐隐泛着金光。定睛一瞧,原来这门窗上都涂了薄薄一层金粉,宫宇富丽堂皇。
清河却是不喜欢来这里的。
她不喜欢这位皇祖母。
宫中众人皆以为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婆媳和善,却不知这只是表面而已。
太后娘娘是孤女出身,读书不多,不过是先皇外出巡访时遇上的。先皇见惯了会这懂那的各样美人,瞧见了这大字不识一个,也无甚规矩的,却新鲜的很。
有一阵儿也是喜欢的不行,不出意料,有了怀胎月余的喜讯。
谁料她夏日贪凉,去清凉台的路上走时不当心,竟是从台阶上摔了下去。这一摔不仅失了孩子,还没了生育的能力。
先皇见她难过,便将这早早失了母亲的六皇子,也就是如今的皇上送到她膝下。
没出身,没能力,单凭先皇的喜欢和贤能六皇子这个加成,便成了福泽深厚的太后娘娘。
皇上与皇后娘娘是少年夫妻,虽说也有两位侧妃和几房小妾,皇后娘娘却不善妒。当今圣上还是王爷时,王妃便多次为王爷献策。二人商讨政事、谈论家事,从不红脸。倒也称得上是夫妻恩爱、鸾凤和鸣。
也不知太后娘娘是怎的,兴许是当妃嫔时被立规矩立的多了。当上太后,竟也当上家、做起主了。
自皇上登基后,太后娘娘积极组织竞选秀女,皇后娘娘只应了一次。太后那是几次三番的选来选去,硬生生拽了不少人进宫伺候。
可是漂亮的美人多的是,主子却唯有一个。说来皇上也是一个男人而已。多路美人,各显神通,自然也有瞧得上眼的。渐渐的,这后宫也热闹了起来。
只是多了些美人也就罢了,皇后娘娘大度,不曾为难过什么。偏偏太后娘娘却好似要乘胜追击一般,将皇后娘娘召到慈宁宫,指着两个怀了身孕的妃子,给皇后娘娘讲了些个为妻之道。
摆了好大的威风,言语中隐隐透露出恐吓之意。重心不外乎——这后宫里哀家才是第一人,但凡哀家说了,你就得听;哀家罚了,你就得受着。
十数年间,母后没少吃皇祖母摁下的哑巴亏。她曾忿忿不平,可母后在父皇面前都没说什么,仍旧与父皇相敬如宾,便也不好再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