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风拂过,晨光洒落正晒的舒服。一眉清目秀的小丫头,歪头趴在窗边,手绕青丝,眼瞧指尖转了又转。
她叫清河,是无方最小的王女,也是唯一的王女。天资聪颖,却也天性顽劣。
给百花仙子养了三百年的两朵花灵浇了孟婆汤,美其名曰,“想来蕊姐姐也想看一看旧花新开的样子。”
偷喝了风神的青梅酒,还知道干了坏事儿要跑,醉乎乎的去了邻居家。碰倒了烛台,点了月老的阁楼,烧断了许多红线。害的月老只好接了又接,拧了又拧才算完。
天界同出小辈都让她揍了个遍,雷神的好大儿也曾遭她胖揍。
“你捡了就是你的了?都说了那是我摘的果子,只是放树下一会儿拿袋子的功夫,怎么就成了你的了?”
“我就不明白,你有什么不服气的,技不如人就是输而已。再说是你捡了我的果子,你有什么好哭的?”
“输我你又不丢脸,我毕竟是你小姨,比你大了一辈,总得比你会的多些。”
“我也就比你小了四岁,人间还说四舍五入呢,咱俩呀,也就一样大了。”
“真是难哄,爱哭不哭。皓月,拎了果子我们走。”
诸如此类的事件不可细数,隔个几月总要传上一传。也有上神心疼自家孩子,硬硬气气的去了无方准备讨教,啊不,说理。可去了一遭,还没说上正题呢,等回过神来已是被迷迷糊糊的送了出来。
就这样一个闯祸小仙,还被无方王派出来执行什么“事关重大、危机重重”的任务。
表情严肃、忧心忡忡、语重心长,清河也算是知道她父王是怎么忽悠那些上门说理的人了。
还没整明白到底要做什么呢,等她反应过来,已经在合安皇后的肚子里dundun灌水了。
投胎前,父王不仅把从天帝那儿得来的铸灵镯给了她,诸如爱惜自身、多喝热水、出门带人之类的话更是说了许多。头一遭肩负起王家职责,心中满是敬畏和期待。可这都十三年过去了,到现在清河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重要的任务,非她不可。
这铸灵镯是个能引了灵气汇集的宝物,帝王家、紫气拢聚之处,十三年也不过收了一点点而已。难道父王是哄了她,来人界集灵的?这也不能呀?天界灵气比这儿浓郁的地儿多了去了,怎的就瞧上这人界的灵气,难不成还有什么气味之分?想也想不明白。
凡事有因才有果,这果还没有摸到软硬,那又是什么时候种下的因呢?
不管怎的,这儿确实舒服。合安男女平等,皆可入朝为官。男女示爱皆大胆开放,喜欢了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表白被拒也一笑置之而已。且,男子可纳妾,女子可有侍。只看家中夫妻是否同意了新人进门。
这合安的公主更是自在,没有繁文缛节的束缚,也不曾有宫斗谋害的戏码。毕竟宫中,难免有些打杀的场景,却也不多。若说闯祸,难免有几桩小事,却也是父皇和哥哥们给帮着解决了。再说此世为人,投胎前就下了封印,一身法术用也用不出。她自觉比起在天界整天驾云寻热闹,已是乖巧许多。
多时和和乐乐,嬉笑打闹。这日子一天天的过着,人情冷暖,她倒真该成戏中人了。
“清河”
她懒懒的转身,扬声应到,“皇姐~”
珠帘扬起,但见踏入一青衫女子,罗裙摇曳,步步生姿。一头青丝挽如云样,只用了两支白玉荷花的簪子作点缀,散发着温婉祥和的气质。
清河起身去迎,脚步轻快,一头扎进清荷怀里,扭着撒娇,“前天就说要给我做枣泥酥吃,昨日议了这又议那的没能做成,今儿可跑不掉了。”
“你又在这里躲懒,我先问你,章先生留下的《明月赋》你可背过了?”清莲笑着,轻轻将她扶正,顺着坐下。
清河听了,小嘴儿先反应过来起势一噘,“还没。”
“那你先去背了,我在小厨房给你做糕吃,等你背过,估摸着这红枣也成了枣泥酥,这可行?”清莲招了婢女秀眉,端来红枣给清河看。
“不背行不行,皇姐,我可会捣泥了,我给你打下手呀!”清河拍了拍胸脯,说完起身就准备第一个冲出去。
可惜还未动就被轻轻拽住了腰带——
“你可消停些吧。”
背过了书,做完了糕,两人坐在榻上。
“皇姐,你与明严的婚期可定下来了?”按捺不住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清河向清莲的方向倾了倾,小声发问。说完又咬了一口枣泥酥。
清莲脸上浮起粉晕,“只是定下了婚事,还不曾选过婚期。”有些羞怯,“其实什么时候都是好的。”
“只要是明严就好~”清河忍不住打趣,接上了半句,说着,她又忍不住好奇,“皇姐,父皇怎么又同意了呀?”
清河说着扬起手臂作拉弓状,“可是明严小将军也在父皇的心上射了一箭?”
清莲听了即刻就去捂清河的嘴,“清河”,清莲生了气,“这样的话怎么能乱说。”
“好姐姐,我错了。”清河别的不行,输嘴倒是快得很。
“我就是好奇嘛,嘴快了”清河嬉皮笑脸,“皇姐不是捂住了,没出声,这都不作数的~”
“真是怕了你这泼皮。”次数多了,清河也曾御前失仪几次,父皇都未曾责罚,清莲也只是无奈的笑。
“皇姐,快说嘛”清河实在心痒的紧,“你和明严——”
“这桩婚事,我母妃向父皇求了许久。父皇子女共九人,女儿也就你我而已。前后一月有余,倒也定下了。只不过……”清莲又正了正颜色,“你可知前日来报,垂垣犯我边境,一日便拿了一城?”
“一日?”清河疑惑,“垂垣隔个两三年便要找些不痛快,可也不至于一日攻下一城吧?”仰头想了想,“垂垣……那儿的边城叫什么来着?不是李成在管着吗?”
“李成已死,是被毒杀。垂垣此次攻城,未废一兵一卒,只在将士们的饭菜里下了蒙汗药,据说还伤了些百姓。等士兵们醒后,武器被收走,人已被囚困。喝的水、吃的饭,里面都被放了药,已成了俎上鱼肉,任人宰割而已。”清莲叹了一息,“悄无声息将毒混入将士们的食物中,这怕是军中细作为之。”
“军规森严,且我合安将士从未征用过混生子,怎会如此?”清河放下了枣泥酥,双眉紧蹙,问向清莲。
“我也不知,”清莲隐隐担忧,“父皇只道他不是我的良人,说,明严处事太莽撞、瞻前不顾后。起先我倒未曾发觉,只觉他勇敢果决,谁知他倒爽利的很。前脚刚定婚期,后头便邀功似的要了这击退垂垣的差事去。若是如往年一般来往两遍也就罢了,此番又是毒又是细作的,真真儿是……哎”
清莲端了杯茶抿了抿又放,“人说将军人物胆大心细,我瞧着,他也就胆大如头了去。”
“那不是因他满心都是皇姐了,”清河见清莲耳坠摇晃,又道,“皇姐且等这明严将军给你挣个脸面回来。好风风光光的加入明家。”
“我也知国在前,可一想,还是止不住的担忧。”清莲又端起茶杯。
“父皇不会只派明严一人前去吧,”清河站起身,“父皇向来知人善用,既定下了皇姐的婚事,又怎会伤了姐姐的宝贝情哥哥呢?姐姐把心放宽,父皇定有安排。”
合安军队里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宫门处※
墙影下立一高大男子,身着银甲,右手抱盔,来回踱步。
清莲公主从一小巷乘车而来,撩起帘子,轻声呼唤,“明严。”
明严迎她下车,她扶着明严的小臂,踏实又心安。
“莲儿,这次去桐峡,我一定会得胜归来,不负圣上嘱托,”明严轻轻执起清莲的手,“也不负你的期望。”
感受掌心传来的温暖,清莲点了点头,“虽说你武艺高强,但行军并非单兵而战,切莫急于一时之功,战事务必和李栋相商。”说罢,她低头颤声又道,“沙场刀剑无眼,一定多加小心。”
“我知道了,也牢牢地记在心里。你放心,垂垣小国,也不过倚仗下三滥的手段才占了便宜。我定将他们全都打回自己的老窝去。”明严轻轻揽她入怀,又说,“莲儿,你也要照看好自己,不要让我担心。”
“嗯,好”,清莲推开他,转头唤道,“秀眉”
“我有东西要给你”,清莲拿了盒子,看向他,“你不要笑话我小家子气,更不许将它封了起来。”
明严不禁一笑,“是什么精巧的物什?”
清莲启了盒子,“诺,只是一个荷包而已。”
只见盒中一枚青色的荷包上绣了并蒂莲,底纹错了几丝银线,阳光下细闪,仿佛在水面上恍了亮光一般。
明严拿起来在手中摩挲,“诶?”,他又捏了捏,疑惑的瞧着清莲。
“我还是不放心,去太医院要了上好的止血散和一颗解毒丸,以备不时之需。”清莲看了看他,“我可要再说一次,不许丢了,不许藏起来。”
明严憨憨一笑,“给了我,我便贴身收着了。”,他拎起荷包串在腰带上,又摸了摸,“可要天天看着我的莲儿。”
“去,谁要你天天想了,我只怕着喷嚏打不完,得了风寒可要找你算账。”清莲转身,“好了,时候不早了,早去早回,等你平安归来。”
“垂垣小贼而已,”明严看着薄纱随风浮动,马车渐行渐远,“我会平安归来!”
清莲在车中听见明严的喊声,心中微动,掀起帘子往外看。
日光西垂,晚霞落在宫墙,微微泛红,煞是好看。微风轻轻扬起他的耳边几缕发丝,恰如有人在他左耳诉说还未开始就已发烫的思念。明严走在板石道上,阔步昂首,向着宫门外去,向着边疆沙场去,也向着阳光而去。
※去年除夕○御花园※
“合宫宴饮可太热闹了些,贺来贺去来回推酒喝。”清河边说边踢了栏杆,又使劲儿跺了跺脚,震掉鞋上的雪。
清莲笑笑,掖了掖清河的斗篷,说:“除夕夜宴,年年如此。你不也已出来寻自个儿的热闹了?”
清河嘿嘿一笑,忽闻异响。树后衣袂轻摆,人影若隐若现,扬声问,“谁在那里,鬼鬼祟祟的?”
树后出来一人,着了墨绿色衣裳,身形高大,黑脸上飘着浅浅的红云。他弯腰单手微蜷反向额上,噔的撞了一下,行了个不三不四的礼,“公主不要怪罪,臣是明严,宴上饮酒多了几杯,有些头晕,出来走走。仪表不洁故而躲藏,不想还是冲撞了二位公主。”
“你是明家人?明家的远亲?”清莲见他毫无文人姿态,不免有些疑惑。
这明家三代忠良,代代从文,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没规矩还贪酒喝的傻大个儿。
清莲声音清脆,让他想起了外祖家西山后那缓缓流过的涓流水声。
“家父明文宇,排行第二。”明严抬头,清莲粉黛略施,未着华冠丽服,可明严还是不住的看向粉红斗篷的清莲,“臣自小养在北方外祖家,近日才进都。”
“怪不得,”清河接了话,又拽住清莲的衣袖,“皇姐,我们走吧,去凤鸾殿放烟花呀。”
“好。”清莲被拉走,却又不知何故,回头看了一眼那黑脸的俊俏小郎君。
明家二公子?明家人向来谦逊有礼、落落大方,从不失仪。这明二瞧着怎的这般……嗯……不太聪敏的样子。身形魁梧,看着孔武有力,难不成,这明家还要出个武将了?若他不说,怕是没人能把他和明家扯在一起。
可明家大公子她也是见过的,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如清朗明月一般的人物。明严呐……不说别的,只说肤色就与明郎全然不同。唔,透粉小黑皮……
“噗”想到刚刚,清莲忍不住笑出声来。
秀眉印象里的公主,向来端庄温婉,第一次见她失态,抬头望了望。
“皇姐,你在笑什么呀?”
“我在笑白玉里怎么混了块墨进去。”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