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你的世界下落不明,你在我的世界光芒万丈。
“滴答”“滴答”……
幽暗不见一丝光的地下室内,寂静无声,唯有液体不断滴落砸在地面上的响声接连不断。
一片漆黑中,隐约可见一个匍匐在角落的人影——凑近了才能勉强辨认出这是个瘦小的少女。
她面色惨白地蜷缩着,身上的衣衫早已在酷刑的折磨下变得褴褛破烂,全身上下裸露在外的皮肤就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大多伤口都已经发炎化了脓,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恶臭腥味。
如果此时有个人愿意仔细擦拭干净少女那张满是肮脏血污的脸庞,一定会不无惊诧地发现,这个少女竟然是X城段家的千金小姐段临微!
只不过如今少女的惨状,和她那样显赫的身份联系起来,仅仅能添上几分诡异的讽刺。
毕竟谁能想得到,堂堂段家小姐在被绑架后,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付出赎金来救她呢?
不知是那不明液体当发出的滴落声在空荡环境下过于吵闹的缘故,亦或是其他什么原因,本该昏迷不醒的少女竟是忽地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何等令人感到绝望的眼睛啊。
漆黑的眼瞳中瞧不见一星半点儿的光亮,只余一片沉沉的死气,不细看的话很难叫人相信这尚且是属于一个活人的双眸。
伴随着她的悠悠转醒,强烈的疼痛感也霎时从四肢百骸的伤口处袭上心头,段临微顿时“哇”地呕出一口已然发黑了的淤血,想要喘息却又因那无休止的痛楚而不得已断续地屏住呼吸。
半晌,待到自己对于这样的疼痛终于再次习惯,段临微才终于缓慢、缓慢地找回了清晰的意识,碎片化的记忆便紧跟着如潮水般涌来:
“她已经是半个闻家人了。你们若是想要借这次绑架多捞点好处,还是去找她那位权势不可小觑的未婚夫比较好。”
“段临微,你又在耍什么把戏?绑架?为了不让我解除和你的婚约,你连这样拙劣的谎言都编造得出口么?!”
“一个连闻家少爷的心都抓不住的废物,也值得段家浪费心思来和你们自降身份地谈判?”
“你这个千金小姐也是有够可怜的。段家不愿意把你这个被闻家悔婚的女儿认作段家人,你那位前未婚夫竟然也不愿意相信你现在的处境……啧啧,看得我都忍不住怜惜你了。”
……
段临微想起来了:两日前,她被绑架了。
而同日,恰恰也是她原本的未婚夫闻松贤向段家正式解除婚约的日子。
在她出门被绑匪打晕失去意识之前,段临微是准备前去阻止闻松贤退婚的。
不知是瞧她过分可怜还是怎么,绑匪头目竟然在折磨得她浑身是伤以后,“大发慈悲”地给了她另一个平地惊雷。
那会儿绑匪头目刚刚放下了手中用以划破少女白皙肌肤的匕首,居高临下地看着有如破布娃娃一般的段临微,嘴角扯出一个冷漠的笑:
“还听得到我说话吗?我不介意和一个将死之人多聊聊。
“——你的好二哥在外做事不厚道结下了仇家,而你,是被他放***推出来的替死鬼。”
早已失血过多的段临微仅仅吊着一口气倒在地上,眼神涣散地看向高高在上的头目,大脑却是在瞬间接受了这个讯息。
也就是说,原本会被这么对待这么报复的,是她的二哥段昭青。
也就是说,这场绑架,这场于她而言是无妄之灾的绑架,是她的亲哥哥一手策划的。
她,是被她血脉相连的亲人,出卖当了挡箭牌……
大抵是伤痕累累的身体已然过分虚弱,彼时段临微经受不住这个真相的冲击性,眼前一黑便昏死了过去。
再次睁眼,已是现在。
她所在的这个地下室空无一物,也无从判断当下是什么时间。段临微的身上没有任何会束缚她行动的物什,大概绑匪也不认为她有那么能耐逃跑。
段临微强撑着这具残破不堪的身子,扶着粗糙的墙壁艰难地站了起来,饶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也令她感觉像是用尽了全力。
那个绑匪头目会向她透露出那么重要的讯息,想必也是从一开始就不准备给她留一条生路……
哈。
想到闻松贤在电话里表现出来的十足的怀疑与对她的厌烦,段临微心口一痛。
她知道,她的“闻哥哥”不可能来救她了。
而正如那绑匪所言,被解除了婚约的她,于段家而言更不过一个失去了全部利益价值的弃子。
思及此,段临微忍不住嘲讽地笑了笑。
即便对方有意留条活路又怎样呢?
现在的她既不为段家所留,更是已经失去了闻家少爷未婚妻的身份……这样的她,即使活着又能回到哪里去呢?
她段临微,已经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丧家犬。
没有人会关心她的死活。
没有人会想要来救她。
心间的那抹痛意逐渐弥漫,再扩散至每一个神经末梢,段临微疼得都忍不住弯下了腰,面上的笑容却愈发恣意。
直到最后,她甚至笑得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从喉间挤出的沙哑笑声仿若杜鹃啼血:“哈……哈哈……”
一滴灼热的泪悄无声息得掉落,随后是两滴、三滴……慢慢编织成一条断了线的珍珠手链,溅在地上后就变得冰凉。
“哈哈哈哈哈——!!!!!”
越是笑着,从她眼中掉出的眼泪就越多了。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渗进没有愈合的伤口中,带来的疼痛却只让少女觉得麻木。
多可怜啊,多可怜啊段临微。
你到要死的关头了居然都找不到一个能让自己觉得此生无憾的人或事。
你活在世上的这二十载,多么像个笑话。
地下室通往地面的那道门突然被拉开了,从门后探出一个胡子拉碴的身影,粗声粗气地怒吼道:“大半夜的在这发神经啊?再怪叫就别怨老子不客气!”
门外的区域开着暖黄色的灯,光亮陡然入侵段临微的视野,令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下一秒门又被重重地关上,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响。那束明亮的光线也瞬时消失,地下室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段临微静默在原地,保持着面向那扇门的姿势没有动。
她又捕捉到了那始终没有停歇的“滴答”声。
而方才,门被打开的时候,段临微敏锐地闻到了从外面飘进来的、浓郁的酒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