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雪的男友在哪里住?”
“不知道,徐倩说只知道他姓聂,和冯雪感情很好。他们原本想搞成意外事故,但警方查上门来徐倩害怕了,就威胁冯雪如果不出面顶罪她就供出男友,冯雪只得照做,却被这个姓聂的男友反将一军。还有……”江暮云疲倦的揉了揉眼睛,“审讯笔录都有写,徐倩的精神已经崩溃了,暂时不要刺激她。”
杜睿阳立刻回过头:“马上调查冯雪的社会关系,对聂姓男子,有体校或者运动员经历的进行重点盘查!”
他回过头,江暮云正疲倦的靠在椅背上,杜睿阳见他的脸色实在糟糕,忍不住说道:“江顾问,你身上不舒服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
“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你们正忙着呢,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了。”
按照江暮云的侧写和徐倩提供的信息,警方在案件库中找到了完全符合条件的人。
“聂宜,三十四岁,曾因过失致人死亡罪被判六年有期徒刑,出狱后一直以打零工为生。”周蔚迅速读出信息,“她杀害的正是虐待自己的丈夫。聂宜在审判中供述,她丈夫曾因怀疑她出轨,脱光她的衣服,把她的裸照发到网上。她出狱后就做了绝育手术,不再以女性自居。”
“又一个家暴杀夫的案子?”杜睿阳深深皱眉,“这是什么?家暴杀夫互助协会?”
他隐隐感到本案还有更深的内情。徐倩,聂宜,冯雪,三个身份睇位迥异的女人,为什么会联系在一起?冯雪的丈夫真的只是死于意外吗?
杜睿阳赶到聂宜工作的工睇时,聂宜早已逃之夭夭。为了调查她的下落,杜睿阳和周蔚联系到了聂宜曾服刑的清河市女子监狱,希望从狱友口中得知她的下落。
清河市女子监狱位于城郊,紧邻着山坳,小山仿佛一位沉默的邻居,拱卫着通往监狱的小路。风呼啸着刮过石滩,成千上万的骨骸发出呜咽。触目所及唯有灰与白,灰色的是天空和大海,白色的是石滩,石滩尽头矗立着一栋花岗岩建筑,门口挂着清河市女子监狱的褪色门牌。
杜睿阳事先打过电话,因此门卫很痛快的放两人进来了。监狱里的女犯正在跑操,两人在会客室等了一会儿,等待监狱长把犯人档案调出来。
“有了,就是这本。”监狱长抽出厚厚一本牛皮纸档案袋,杜睿阳打开档案袋,聂宜的照片映入眼帘。小小的一寸黑白照片里,聂宜剃着寸头,穿着深蓝色囚服,目光阴郁的望着镜头。她的长相相当寻常,既没有徐倩知书达理的气质,也没有冯雪的美貌,单眼皮,嘴唇略凸,额上还有一道一寸来长的伤疤。杜睿阳翻开档案,心脏猛的一跳。和徐倩一样,聂宜杀害的正是虐待自己的丈夫。
“判了六年,由于在狱中表现良好,四年后就假释出狱了。”监狱长解释道。杜睿阳问道:“她在监狱里有没有犯过错?”
“一次都没有,小聂是这里的模范囚犯,就是性格孤僻,不爱和人说话。”监狱长叹了口气,“这里百分之九十的犯人都是杀害了家暴丈夫坐牢的,大家处境相似,同命相怜,反而少了很多纷争。”
“百分之九十?”杜睿阳深深皱眉,“这里一共有多少人?”
“两百六十四人。”
杜睿阳翻开一本本档案,尘封的牛皮纸袋里装着的是囚犯一生心酸的往事。“聂宜在狱中和谁要好?”
“她的性格孤僻,不怎么与人说话,唯一关系好的是吴秀琴,大家都叫她吴姐。”
就在他打算出去时,却和一个人撞了个正着,正是何莉一案中遇到的记者邵峰。
“杜警官,真是奇遇,你怎么也来到这里来了?”邵峰一点也不介意之前的不愉快,笑眯眯的问道。杜睿阳本来想装作不认识他,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只好含糊的应付了两句。“你怎么在这里?”
“我说过了嘛,报社在做一期反家暴的专题,我是来取材的。”
邵峰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自称是国外回来的医学专家,一行三人进了牢房。邵峰想方设法的打听案件细节,被杜睿阳冷着脸回绝了。他们一路来到吴秀琴的牢房,听监狱长说,吴秀琴多年前杀害了丈夫后潜逃,随后多次作案,杀害的都是家暴妻儿的丈夫,直到被警方逮捕归案。法院本来要判死刑,却因为吴秀琴受审时有身孕而改判了无期徒刑。秀琴的年纪已经不轻了,发丛里全是一丛丛的白发,正低着头绣着一双布鞋。布鞋的针脚细密,绣的是民间的百子图,旁边还有一大摞绣品。
听到脚步声,吴秀琴抬起头。周蔚倒抽了一口冷气,她的左眼是鱼肚白,一道狰狞的伤疤纵贯了她的半张脸,仿佛一条丑陋的毒舌蚕食了她的容貌,脸上还有被开水浇出的坑坑洼洼的烫伤,目光却是岁月苦痛中历练的平静。她收拾起绣品,疑惑的望着一行人。
“吴姐你好,”邵峰率先半蹲下来,柔声问道,“我是南都时报的记者邵峰,我们正在做一起反家暴的专题,想来采访你。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会对你的声音和长相进行处理,以保护你的隐私。”
“没问题,我都这把岁数了,还在乎什么隐私?”吴秀琴微微一笑,交迭双手放在膝上,眉眼间依稀可见当年的容貌。见邵峰抢了先,杜睿阳只好等在一旁。邵峰问道:“您是因为什么原因入狱的?”
“我杀了人。”吴秀琴平静的说,“我杀的第一个人是我丈夫,因为他打我。”
“您当初为什么要嫁给他?”
“我根本就不想嫁给他。”吴秀琴说,“他是个流氓,一直追着我不放,有一天趁我干完农活,把我按在了玉米地里。我拼命反抗,拼命的叫,但没有人来救我……后来我父母知道了这件事,那个年代的农村,失了名节的女人在外人看来就毁了。我拼死不愿嫁,他们收了礼金,就把我困在架子上嫁了过去。”
邵峰明显愣住了。周蔚忍不住插嘴道:“世上有这样的父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