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程悠若和龙陵夜谁都没合眼,只是静静地相拥着,却也不言不语。眼见着天要亮了,程悠若原本那只是轻轻搭在龙陵夜身上的手臂没来由地紧了紧。
她舍不得,可是却也不得不放手。感到程悠若的手臂又松了松,龙陵夜知道,程悠若是害怕会影响到他的决定。实际上,她的任何一个动作、任何一个挽留的话语,也是真的可以影响到他。
如果她哭求着自己不要去,恐怕……他真的会放弃了去寻求心安、放弃了晟儿的命吧?只要她求他,便是做这世上最恶的恶人,死后入畜生道去轮回,他也认了。
他最经不住的,从来都是她的请求。撒娇的也好、决绝的也好,哪一样他都经不住。好像在她第一次为了救下卫忠的性命而好言忽悠他的时候,就注定了他这一世要栽在她的手上。
“你啊……”龙陵夜轻轻握着程悠若的手,道,“我总是拿你没办法。你不是吃定我了么?怎么现在就不求一求呢?你还记得你当日为卫忠求情的时候么?那般软言软语,我还真想要再听听呢……”
“怎么?我这些年里对你说的软言软语还少么?都忘了么?”程悠若捏了捏他的鼻子,撒娇道,“你肯定都忘了!老夫老妻了,就觉得我的话没什么意思了, 什么话都不往心里去了, 是不是?”
龙陵夜笑笑握住了她不安分的手,道:“没忘啊……可是再怎样也听不够啊……”
“你别招我……”程悠若的眼泪已经涌到了眼眶,但是却并不打算让它们流出来。
若是它们真的流出来了,她真的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如此坚定的不说出挽留之言来。这是她的龙陵夜啊,是牵绊了她一辈子的人。如今就让她这么潇洒地放手,她怎能舍得?
龙陵夜果然听话的不逗她了,正诧异之时,抬眼看向龙陵夜,却发现他紧闭着眼睛,也是紧锁着泪
“心儿,你别怪我……”静静过了会儿,龙陵夜才轻拍着她的背缓缓开口道。
这声音中,竟是带着些许哽咽。这样压抑着的哽咽,听得程悠若的心更是猛然地抽痛了一下。
“我怎会怪你呢……”程悠若轻叹了一声, 将头埋在龙陵夜的胸膛,道,“这一世你给我的已经够多的了,我很知足。”
“就说你这女人不怎么聪明么……”龙陵夜苦笑道,“我在你身上作了那么多的恶,都忘了?”
“早就忘啦……”程悠若故作轻松地伸了个懒腰,道,“我这人宽宏大量的,岂能和你一般计较?”
言罢推了推龙陵夜,语气仍旧十分轻松,道:“快起来吧,还要收拾收拾呢。”
“嗯……”龙陵夜应了一声, 却是呼吸渐渐平稳起来。并未起床,反而睡得更沉了。
这小子心可真大啊!都什么时候儿了,居然还有心思睡觉?而且还睡得这么沉?难道不知道他自己是要去赴死的吗?可真是够让人佩服的了!
“喂,你醒醒啦,别闹了……”程悠若拍了拍龙陵夜的脸,道,“你要是后悔了, 可直说啊,我可不会笑话你的。左右咱们一起想办法就是了。反正我本来也不想要让你去……”
只有在他听不见的时候,她才敢这般直接说出来。可是渐渐的,却也觉得自己的眼皮沉沉地开始打架了。忽而心内一凛,觉得这种情况是在太奇怪!一定是有什么……可即便意识到了,却也已经来不及。趴在龙陵夜身上便没了知觉。
“陛下,人带来了。”姚远尘带着两个兵士,一人扛着一个人,在南书房外禀报道。
“带进来吧。”龙非然道。
看到那两个兵士将人放在了南书房,龙非然吩咐道:“都下去吧,姚将军自己留下便可。”
“陛下,这两人如今该怎么处置?”人都退下之后,姚远尘请示道。
龙非然笑笑,道:“不着急,朕自有打算。”
“对了老姚”,龙非然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将一封封好的书信从长案压着的典籍下拿了出来,递给姚远尘道,“朕有些事情要交代给你去办,但又觉得不知道怎样开口。都写在这封信里了。只不过也不着急,你先拿回去,三日之后再打开来看。”
“哦……”姚远尘迷迷糊糊地接了这封好的信封儿来,心想陛下这是搞什么名堂啊?有什么吩咐是不能当面儿说的啊?弄得这么神秘兮兮的!
况且就算是不能当面说,三日之后派人去他府上传旨不就行了,也没必要直接弄得这么煽情,亲自写了一封书信给他吧?
“记着,务必要在三日之后”,龙非然重复道,“若你真的不介意朕并非正统,是不会在这件事情上悄悄抗旨不遵的吧?”
“哦……行,微臣一定三日之后再打开。”姚远尘仍旧迷糊得很,竟是这么不伦不类的应了一句。
也没有多大的事情,陛下何必又拿身份的事情来说事儿?这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难不成是陛下在以此而试探他的忠心?如果说他没有听从陛下的吩咐,在三日之内就打开了,便说明了他其实心底里对陛下已经不甚尊重了,无视他的旨意。而如果她规规矩矩地等到三日之后,就说明其实他还是惧怕陛下、敬重陛下的,所以才会乖乖的遵旨。陛下这番打算也真是……匠心独运啊!
“你退下吧”,龙非然道,“三日之后打开这封信。”
“是。微臣告退。”姚远尘屡清楚了情况之后,恭恭敬敬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看到晕倒在地上的两人,心想陛下让他把人抓来,却又不说如何处置,这也是够奇怪的了。今天这是怎么了?天还没亮,这怪事就一件接着一件的出现。不知道接下来这一天里还会有什么离奇的情况。
龙非然端坐在长案后的龙椅上,看着晕倒在地的二人,面色是极其平静的。已经做好决定的事情,自然是没什么犹豫和可更改的。他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梦萍。只希望梦萍在看到书信之后,能别怪他吧。
“陛下,人带来了。”不多时,江海的声音便在南书房外响起。江海果然办事得力,居然比他自己说的时辰还早了一些。
“请进来吧。”龙非然道。
面前是一个五十多岁花白须发的老者,老者见了他,也不下跪,只是在他脸上肆无忌惮地打量着。
“劳烦先生给朕易容成地上晕倒的那个男子的样子。”龙非然道。
“哎呦……这……”老者看了看龙非然,又看了看地面上躺着的那个人,诧异道,“怎会有这样的事情呢,还真是奇怪了……”
“怎么了先生?可有不妥之处?”龙非然问道。
老先生绕着龙陵夜端详了半晌, 肯定道:“的确,的确是他!”
弄得龙非然和江海大为不解,完全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叫“的确是他”?但是也知道江湖人士多有一些怪癖,江海自己就是来自于江湖,更是了解了。
“昨天晚上,在江先生来找老朽之前,其实老朽刚刚送走一个来请求帮忙的小友”,玉笙子道,“这位小友拿着一张人皮面具,让老朽按照那人皮面具的样子,迅速做一张出来。老朽和这位小友相识多年,常常把酒言欢,他有求什么,老朽自是答应的了。因而给他做好了,又易在他脸上……这……做出来的样子,就是面前之人的样子啊!”
玉笙子指着龙陵夜,这紧锁着的眉头简直都要拧成了一个川子,也是比龙非然和江海好不了多少了。
“那人是谁?”龙非然疾声问道。
“哎呦,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啊”,玉笙子道,“君子之交,在乎的是心神意境,岂在意姓名那些俗物呢?我二人相识多年,我叫他黄老弟,他叫我玉大哥,就是这样了啊!平日里也就是一起逛逛秦楼楚馆、见见各自相好儿的雅倌儿,喝上一壶好酒,闲聊一些风月之事。身家姓名一概不知,他求我办事啊,也是第一次。”
“长什么样儿?”龙非然和江海相识一眼,心里都已经猜到了这人是谁。
玉笙子端详了龙非然片刻, 又看了看地上闭眼晕着的龙陵夜半晌,道:“和你二人有几分相似。”
“先生可知道他去哪儿了?”龙非然急问道。
“我送他出门儿,他便骑着快马往东边去了。”玉笙子道。
龙非然点点头,道:“看来十七叔是去觉罗国那边了。”
这可如何是好?十七叔昨晚便已经启程了,若是现在去追赶,追上的可能性可是微乎其微。真是……怎么就忽略了十七叔呢?
十七叔自打从南疆回来之后,面容上的红肿全好了便又去都城找他的红颜知己了,每日里也不总在王文逸的庄子里, 谁也没把他的行踪放在心上,只以为他贪玩儿罢了。却不想因此而疏忽了,竟是让他抢了先。
十七叔这么只身前往, 一丁点儿准备也无,可更是毫无生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