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来的路上,她已经想好了唯一的对策。那就是,只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便可。至于是否让陛下察觉出幕后黑手是她,都已经不要紧了。
或许在陛下将于美人押入慎刑司之前,就已经查处了她便是这幕后黑手。之所以没有直接抓了她,就是因为没有明确的证据。所以他才想要用这凌迟之刑来恐吓于美人,让她说出真相来。
而之所以不马上行刑,就是在给她运作的机会。他一定是在等着她的杀人灭口之举、等着她在慎刑司外自投罗网。
陪伴龙陵夜多年,她自认对龙陵夜的了解,甚至超过于程悠若对他的了解。所以想到了这种种干系之后,她已经不再妄想能够将给于美人红麝的事情掩饰下去。她能做的,只是保住自己的性命。
只要保住了性命,待到陛下心里的丧子之痛渐渐淡去的时候,她只要想些法子,让他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只说这红麝的确是她送的、但是却不知道于美人是作何用便可。他知道,在陛下心里,除了莫程悠若之外,其余女人都是不重要的。欺骗也好、忠心也罢,时过境迁之后,他都懒得去过分追究。
但是莫程悠若却是不同。即便沧海桑田,即便转世轮回,只要他未失去记忆,他就非要执着于将她彻彻底底的占有。或许,即便是他失去了记忆,在他心里,莫程悠若的地位也不会有丝毫更改吧。
所以当年她得知程悠若已死的时候,她有的不是惊讶、不是怨恨,而只是心疼。却不是为程悠若,而是为龙陵夜。她知道他一定比死还难受。
最了解龙陵夜的人是她,可是他却从未看到。
“姐姐”,秀清总算平复了情绪,擦了擦脸上和眼上的泪,平静道,“只要你一句话,其实没有那么麻烦。事已至此,想要彻底掩饰我与这件事情的干系,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我求姐姐的,只是救我这条命而已。救我的命,只要姐姐一句话便可。只要姐姐想救,我就一定能活着。”
见秀清说得如此笃定,程悠若不禁笑了,本是自嘲,却变成了苦笑:“秀清啊,你未免也将我的本事看得太大了些。在龙陵夜的心里,重要的那个人,并不是我。”
“姐姐”,秀清道,“陛下的心思,没有人能比我看得更清楚。所以我求姐姐,只消在陛下面前说一句不希望他再查下去。只消这一句便可……我知姐姐不愿意去请求陛下,但是……姐姐可否为了我,就赌这一次?倘若赌赢了,我便能活。倘若赌输了……我自己了结便是。”
程悠若明白秀清的意思,她知道秀清一直以为龙陵夜对将她看得极其重要。
这也是为什么在面对这一阵子她的专宠之时,秀清表现得要比萧展绫淡然多了。因为在秀清的心里,一直认定了龙陵夜本就是属于她的,所以面对此时的种种,自是有心里准备的。或许秀清的心里一直认为,输给她是甘心的。
而萧展绫却是不同。萧展绫认为,龙陵夜本该是她萧展绫的,而莫程悠若是个强盗,抢走了一次还不够,还要在再走第二次。所以面对她的再次出现,萧展绫才会这般无法淡然处之。
“秀清……你就这么相信我会赢么?”程悠若轻叹道。
她真的很想要告诉秀清,你对龙陵夜的这一番判断失误了。你真的太高估了我,对我的这一番相信实在太过盲目。
不过,她到还真的很想要赌一赌,看看龙陵夜是否真的会因此而放过秀清。
“姐姐,这是唯一的法子了”,秀清道,“只要姐姐肯帮我,我就能活。”
程悠若略想了想,道:“好,我就帮你赌这一次。你放心,倘若赌输了,我也会想其他办法去救你的。不管怎样,我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死。”
秀清默默垂下泪来,半晌,方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姐姐的大恩,秀清这辈子怕是还不清了……”
“好了”,程悠若递了帕子给她,笑道,“时候也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若是与龙陵夜碰上可就糟了。”
“快擦擦吧,让别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
程悠若只是劝着她,却并未将她那句“大恩无以为报”听进心里去。倘若是从前的秀清,即便她知道秀清是龙陵夜派在她身边来监视的,秀清的这句话,她也一定会相信。但是此时的秀清,她真的吃不准了。
因为此时的秀清,自己都人不清楚自己了。
这日龙陵夜倒是比往常来得晚了些。往常是未时刚过便会过来,但是这次却是到了晚膳之时才来到安居。
而龙陵夜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过两日后宫里有好戏,你要不要去看?”
“什么好戏呢?”程悠若倒也随口问道。
若是往常,她是断然不会回应龙陵夜的这句话的。只是此时已经隐约察觉到,龙陵夜所说的“好戏”,一定就是对于美人的凌迟。
“朕派人查出了害萧展绫小产的人,打算三日之后凌迟处死,你想不想要看看这凌迟的死法儿?”龙陵夜也是随口说道。
程悠若笑笑,心里已经觉得龙陵也不是随口说说这么简单。龙陵夜怕是已经查出了是秀清了,所以也知道秀清是过来找她帮忙求情的。
“你就不好奇于美人是用什么手段加害萧展绫的?”龙陵夜见程悠若不搭话,总算是不那么随意了。
“这个我怎么能知道”,程悠若仍旧敷衍道,“与我无关的事情,我也没兴趣。”
“是红麝”,龙陵夜道,“可是以一个美人的月俸,是根本弄不到红麝的。况且于美人乃是两年前良妃举荐给朕的,是由宫女儿提拔上来的,更无家世可以仰仗。你说,这红麝是从何而来的呢?呵呵……还真是有待继续彻查下去。”
程悠若见龙陵夜并非随意提起,抬眼刚好对上他的眼眸。心想,你该不会是等着我给秀清求情呢吧?估计是已经想好了怎么羞辱我的自不量力了。
可是人命关天,便是让你羞辱一番也无妨。好在我的自不量力,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对我的讽刺和羞辱,也不仅仅在自不量力这一处而已。
索性就此看着龙陵夜的眼睛,道:“再查下去也是无意义的,不如就此了结了吧。”
“怎能是无意义呢?只消顺藤摸瓜,这幕后操控之人,定然躲无可躲。”龙陵夜看着程悠若,嘴角微扬,眼中饶有深意。显然是在故意激她的话。
程悠若此时已经无暇顾及龙陵夜的神情了。故意激她的话也好,无意说出口也罢,反正她是在赌。而赌,靠得是运气,即便察言观色、步步为营,该输还是会输的。莫不如横冲直撞一番,反而输得甘心、赢得痛快。
“如果我说,我不想让你查下去,你会否放手?”程悠若盯着他的眼睛,直接道。
龙陵夜忽而笑了,笑得开怀。
笑了半晌,道:“心儿……你心里清楚得很,来求朕,才是最简单最有效的法子。”
“心儿,你敢赌,朕怎能忍心让你输?”程悠若怔住了。
他知道她是在赌,而且,他等着的,就是她来开这场赌局。
“只不过,这赢,也不是平白无故的吧?”程悠若问道,嘴角倒是有了些许笑意了。
并不是因为听了他的话而感动,只是觉得这等权衡较量有趣儿得很。其实她是很愿意和龙陵夜较量的。和龙陵夜这样聪明的人较量,即便处于下风,却也还是会觉得痛快。
“不错”,龙陵夜总算收敛了这漾了满脸的笑容,道,“朕有一个条件,只要你敢应下,你就能赢。”
“什么条件?”程悠若问道。
“你若答应入主凤昭宫,朕便下令将此事交由你处理。你想要就此了断,还是想要顺藤查下去,都由得你,朕不会过问半句。哪怕是你把于美人放了,朕也不会干涉任何。”龙陵夜道。
入主凤昭宫?听起来简单得很,但是,却不是等于要将她正式纳入他的后宫了么?这代价,可不是有点儿大而已,而是太大了!
况且那凤昭宫是什么地方她又不是不知道,那是天一皇后所居。龙陵夜,你想用这名分地位来拴住我,让我再不能和你理直气壮地对抗,是么?只是,你想得未免有些太简单了吧?
能控制住我的,向来都只有我自己的心而已。这名分地位的束缚,于我而言,虽然是枷锁,但也只是轻轻一挣便可挣脱的罢了。一切,只取决于我的心,取决于心里是想要顺从还是对抗。你认为,即便住进凤昭宫中,我就会顺从了么?
“好”,程悠若嘴角一勾,果断应道,“我答应你便是。只是希望你不要食言。而且,我也提醒你一句,我答应你入凤昭宫,却是并未答应接受你的任何名分。”
龙陵夜沉默半晌,道:“心儿,你该知道,朕让你入主凤昭宫,就是已经打算筹备封你为后,到时候,你可不能再拒朕于千里之外了,你可要好好考虑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