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国来使在驿馆下榻,龙非然自是派了礼部的人详加照拂。王尚书是礼部尚书,自然也要全权料理此事。程悠若想着要见王尚书一面,正巧龙非然打算安排刘婉君亲自带人去给来使们送午膳以示关怀,便请了随同刘婉君一同前往的旨。
午时来使们便已经全部到达驿馆,只等着申时帝宫晚宴的召见。程悠若和刘婉君坐着龙非然御赐的皇撵,带着一众仆从,声势浩大地到了帝都西北的占据正条街的天一国驿馆。
礼部的人已经在安排着驿馆的人备饭、边走着各种外交礼节。程悠若和刘婉君的到来,未免打乱了他们正在进行地这些无关痛痒的寒暄。
“不知二位娘娘亲临,微臣有失远迎,恳请二位娘娘恕……”
“爹”,程悠若毫不避讳地拉起王尚书来,道,“只女儿与皇贵妃前来,爹爹不必拘礼了。我们二人奉了陛下的旨意,给各国来使们带一些宫里的吃食,聊表陛下的关怀。”
刘婉君便顺着程悠若的话向身后随行的宫人们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将吃食分布到各国使臣那里。
各国来使早已经聚集在院落中恭迎,口里自然说着对龙非然的感谢之语。忽而一个与这平缓的感谢之语极其不协调的惊呼声出口,道:“哎?你……”
程悠若顺着这声音看去,只见一个穿着西魏装束的使臣竟然惊讶地指着自己。这人虽说穿着西魏的戎马装束,也是西魏人惯常的健硕身材、古铜肌肤,但是神情间却是一脸憨憨的,完全没有凶煞之相。在西魏,只怕除了苻狄之外,再也找不出这么天然呆的人了!
还真是巧得可以,早知道苻狄也在这里,她是打死也不会冒这个险过来的!
然而,这还不是最惊讶的,最惊讶的是……目光一扫之时,竟然看到,在苻狄不远处的,竟是觉罗长卿!
好在觉罗长卿要比苻狄聪明多了,纵然眼中有惊讶,也绝对没有如同苻狄这般表露出来。
一时气氛有些尴尬,原本跪等着接龙非然赏赐的各国来使们,只好这么等着。要知道这些人中,基本上不是皇子就是太子, 一个个的都高贵得很,根本不愿意跪龙非然。他们都恨不得马上跪一下就起来,如今却是被苻狄这一声惊讶给打乱了。自然目光都在苻狄和程悠若身上。
“不知这位大人是何意?”刘婉君略略行了一个平礼,微微笑道,“我二人虽是女流之辈,但是终归是帝妃,大人如此指着珍贵妃,是否有些不妥?”
“可是……可……”苻狄还是惊讶地看着程悠若,道,“可是我们认……”
“大人”,程悠若略一施礼,道,“本宫久在深宫,不甚了解外面世事。但是陛下派本宫与皇贵妃前来,为的是以示对诸位大人们的关怀。大人如今如此冒犯帝妃,实是不应该。不过,想来大人也是一时错认,本宫自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亦不会去惹陛下烦忧。”
言罢,示意宫女儿们继续派发赏赐。随行内监便开始扬声宣旨,说着什么“上国陛下关怀”、“愿四海一家”、“共繁共荣”等语。
程悠若看苻狄显然十分诧异,好像遇到了一个天大的难题一般。
各国来使们都接了礼,这才纷纷起身。苻狄身旁一个随从模样的人向程悠若施了一礼,道:“素闻上国以礼治邦,小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人但说无妨。”程悠若笑道。
其实心里想的是,你要是觉得不当讲,就不要讲了,还在这里啰嗦什么。不过当着其他来使的面儿, 总要表现天一的大度。
“刚刚与娘娘说话之人,乃是我西魏太子。然二位娘娘却只是行了平礼,是否有些不妥?素闻天一后宫品级,皇贵妃位视亲王、贵妃位视分封王,所以二位娘娘这礼行得,实在有些不合身份了。二位娘娘是否应向我太子殿下重新施礼赔罪?”
“哎,先生,不用这麻……”
苻狄刚要劝说自己的老师,让他不要这么斤斤计较,但是却被老师一个眼神给打了回来。
程悠若看苻狄这一副怂样儿,自然觉得好笑,嘴角也是不自觉有了些许笑意。然而言语上却是不差,笑道:“大人所言极是。先前本宫因不知道贵国太子殿下的身份,只以为是一位来使,便行了个平礼。其实大人也可以看出,刚刚本宫行平礼,是我大国的礼让大度。”
笑如春风,微微扫视众人一周,最后落在这位大人的脸上,看着他的眼神中,已有些许威仪。道:“如若大人是个聪明人,自然能够看出本宫与皇贵妃行平礼的用心,从而感念于心,而不是在这在上面做计较。但是很可惜,大人并无这番明察时情的本事。”
“不过,既然大人提出来了,本宫自然不会错了礼数”,程悠若虽是笑着,但是沉稳的声音中却是没有一丝一毫地笑意,“但大人也知道,在我天一国,皇贵妃位视亲王。而我朝皇贵妃之上,并无皇后,所以皇贵妃之尊贵自是非同寻常。我天一乃四海主上之国,敢问,天一国的亲王见了臣属国的太子,是否需要行大礼?”
“这……自是不必”,这人略略有些尴尬,但仍旧理直气壮道,“但是亲王归亲王,皇贵妃即便位视亲王,可毕竟是女流之……”
程悠若神色一冷,忽而抬高些音调,嘴角已经没了笑意,只是盯着这人,道,“陛下此意,是以帝妃亲临以示对诸位大人的重视。怎么,若是以大人之揣摩,倒是我天一在以女流之辈羞辱诸位英雄豪杰?反倒是直接遣了内监来宣旨行赏,更能体现对诸位来使的重视?”
使臣愣了愣,只好道:“微臣不敢。”
程悠若笑笑,不欲与他继续争辩这些,便转而向苻狄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妾身冒犯,还请太子殿下见谅。”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苻狄欲言又止,到底还是碍于场合,没有问出来。
程悠若总算松了一口气,心想算你小子聪明,终于意识到这是什么场合了!你当成实在自己家院子里聊家常呢?要是苻狄真当着这些人的面儿,问她有没有随龙陵夜去过西魏,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尤其是这刘婉君心思深沉、极其聪明,只怕一定会把苻狄的话记在心中的。但愿今日之事能让她以为只是个意外吧。
“谢太子殿下体谅。”程悠若笑笑便直起了身。
完全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转而向刘婉君道:“姐姐,陛下可有什么其他吩咐?”
刘婉君又与几位来使寒暄了几句,尽了礼数上的事,便带着众人离了驿馆。
王尚书自然出了驿馆相送。
“烦请姐姐稍后片刻,妹妹难得见上爹爹一面,想要和爹爹再说上几句话。”程悠若扶着刘婉君上了皇撵,可是给了她十足的尊重。
刘婉君自然也知道龙非然之所以让珍贵妃跟过来,就是给她一个见娘家爹爹的机会,哪里敢说什么?
只是笑道:“妹妹莫要着急,陛下也没有要咱们快回宫去。姐姐也是难得出宫透透气,也不想这么快回去的。”
不过放下帘幕的一瞬间,心里却是一阵落寞。同是身在帝宫中的女人,王紫嫣就可以见到父亲,可是自己呢?即便有这个机会,却又如何能见得到?天人永隔……不过是因为那一块破玉石罢了!
因着这一块玉玺的秘密不外露,便毁了她的家、毁了她的一生。可是到头来,这秘密还是秘密,即便连龙非然自己都无法参透……真是可笑,可笑至极!
眼中露出决绝神色来,暗念道:“爹,女儿一定参透九龙玉玺的秘密,带着这玉玺和秘密去找您。让先帝即便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
程悠若以话家常的由头,和王尚书两人避到一旁墙角处,远离了众人的视线。女儿和爹爹避开宫里的人说些家常话,即便这事情传到龙非然的耳中,也是没有丝毫不妥的。毕竟谁也不能当着这些宫女儿和太监的面儿,说一些无聊的家长里短不是?
“爹,三哥他的情况怎么样?”
放程俊明出去自生自灭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不认为那些银子足够程俊明挥霍的。让王尚书暗中派人盯着程俊明,就是怕程俊明把银子挥霍光了之后,真的做出什么打家劫舍的事情来。
王尚书连连摇头,道:“这一段时间就是喝花酒,帝都里的青楼都被他逛了个遍儿,整日醉生梦死。他总在帝都里闲晃悠,终究是不安全,如果被陆元夕发现了,可是不得了。爹已经派人和他打熟了关系,就让人和他说这帝都里的姑娘不如江南的姑娘好,打算让他远远的躲出去吧。反正身边也有人跟着,即便远在江南,也失不了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