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自然也不闲着。早在半个月前,刘婉君已经在筹备这件事了。只是一切都是在暗中进行,并未大张旗鼓而已。所以当龙非然将主持这件事情的实权正式交到她手里的时候,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做起来自然万无一失、进度飞快。
程悠若本与这件事情完全无关,但是因为龙非然让她住进了凤昭宫,宫里传言年后她便会被晋为皇后,因而刘婉君凡事也不敢擅自做主。明明是已经安排好的事情、都吩咐妥当了,却还是每件事情都要向她来请示,问是否可行。
在刘婉君第三次请示之后,程悠若实在有些不耐烦。只道:“姐姐乃是皇贵妃,陛下帝宫中品级最高之人,而妹妹不过是贵妃而已。况且这事情本就是陛下交给姐姐全权负责的,妹妹向来处事就有些愚笨,并无掌理六宫和主持这等大盛宴的本事,所以于情于理妹妹都不应该插手才是。”
刘婉君听程悠若如此说,只好尴尬笑道:“实是姐姐身边也没个商量的人,想着妹妹深得帝宠,自然知道陛下的心思,便来叨扰了。若是妹妹不喜欢,姐姐日后不来了便是。”
程悠若知道刘婉君其实原本也就是卖给她个面子,并不愿意总过来请示。如今自己这一番话说得虽然不好听,但却让刘婉君也解了一处心结,省了不少麻烦。
“只是”,刘婉君又笑道,“这斗宝之时请出九龙玉玺之事,还要烦请妹妹在陛下面前帮姐姐提上一句。妹妹也知道,姐姐平日里也见不到陛下,想要在陛下面前说上话,更是难上加难。如今陛下让姐姐一人操持着这些, 难免力不从心了。好歹,烦请妹妹看在姐姐尽心布置凤昭宫的份儿上,帮姐姐这一把,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程悠若本以为她这几日的请示也不过都是走过场罢了,但是却不成想,竟然是为请出就龙玉玺一事做铺垫!还以为和她讲明先前所言之后,她便也就言笑着告辞了,却不想她竟然忽然提起了九龙玉玺。
程悠若笑笑,低头看向刘婉君之前呈给她的流程安排。先前她并未仔细看,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便对刘婉君说了不必再来等语。但是现在看来,这一张清单,绝对不仅仅是一张废纸这么简单了。
这清单上的斗宝以项,刘婉君特意安排了以天一国的九龙玉玺与诸臣属国进献的宝贝相斗。看来刘婉君终于按捺不住了,想要趁此机会将九龙玉玺给请出来,探明九龙玉玺的玄机。只是她到底为何要这样做,程悠若现在还弄不清楚。
“姐姐这可是为难我了”,程悠若笑道,“先前妹妹看姐姐这清单上面写出了九龙玉玺,还以为姐姐已经和陛下请示过了。却不想姐姐原来也只是以自己的想法安排而已。如此……妹妹劝姐姐一句,还是不要冒险为之了吧?”
“九龙玉玺乃是天一国至宝,闻名天下, 只要以九龙玉玺来斗宝,绝对能够稳操胜算。为天一国威计,烦请妹妹帮忙言说一番吧”,刘婉君却是仍旧固执道,“东西再怎么珍贵,也不过是个没有生命的死物,难道还记得上咱们天一的国威么?只是陛下向来在九龙玉玺上有些固执,倘若妹妹这一次能够让陛下明白过来,陛下日后定是会感激妹妹的。”
“这对妹妹而言,也是百利而无一害啊。”
程悠若却是连连摇头,十分坚决,道:“姐姐若是想要安排此项,便自己去与陛下言说。这毕竟是陛下交给姐姐做的事情,由本宫插手,到底不妥。况且姐姐也知道,陛下对九龙玉玺极其看重,即便是在天一国中,见过九龙玉玺的又有几人?本宫绝对不会去烦陛下,也要在这里提醒姐姐一句,万不可玩火自焚。”
“妹妹这话怎么说……”刘婉君笑得愈发尴尬,道,“不过是一个玉玺罢了,再怎么宝贝,也及不上人的性命啊!何谈得上玩儿火自焚这么严重……”
程悠若也不能点名自己已经知道她在宫中的真实意图之事,因而只能模棱两可道:“在咱们眼里,这也不过是一个传闻中的宝物吧了。但是对陛下而言、对天一国而言,这九龙玉玺却是与国运息息相关。倘若出了什么闪失,别说是姐姐的性命,只怕整个后宫都要给姐姐陪葬。”
“姐姐如今已经贵为皇贵妃,本是没有必要以冒险之举博名分的。这一次的万邦来仪盛会,姐姐只需要不出纰漏便可,实在没必要处处争着出彩儿啊……姐姐是个聪明人,想必自然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程悠若的态度十分坚决,根本不给刘婉君任何劝说的余地。而刘婉君也不知道她的真是身份、不知道她同样觊觎着九龙玉玺,因而见此情况,更是不敢进一步劝说。只好尴尬点了点头,道:“妹妹所言极是,多亏了妹妹提点姐姐。妹妹今日的救命大恩,姐姐铭记于心,日后必将报答。”
“如此,便不叨扰妹妹了。本公回去再想个别的法子便是。”
程悠若点头笑笑,略施了一礼,算作送客。
刘婉君对九龙玉玺之事如此执着,只怕缘由绝对简单不了。难道,她也是从现代穿越而来?可是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有她自己这一个例子已经够稀奇的了,这等类似于重生的穿越,又不是组团儿旅游,还能固定将那些人分配到一个地点?
况且也并未从刘婉君身上看出什么现代人的特征,她很明显就是一个深受封建礼教影响的大家闺秀。忽而想起那夜闲聊中,龙陵睿提过一嘴,说是刘婉君的父辈好像和九龙玉玺有什么关系。难道是和刘婉君的家族有关?
总之不管怎样,绝对不能让刘婉君真的拿到摘星塔中的九龙玉玺。因为这九龙玉玺是假的。虽说即便龙非然知道九龙玉玺丢失一事,也查不到她的头上。但是如今这个关头,绝对不能出任何乱子。
冬月初六,是青芷出殡的日子。前一夜程悠若便已经和龙非然请示过,说是要亲自送青芷出殡。理由自然是为了龙非然着想,让百姓和群臣看到龙非然的大度。
毕竟龙陵玉已经把青芷一事闹得人尽皆知。现在人人都知道,龙陵玉为了找自己的侧妃,而杀了龙非然的八十余皇家禁卫。龙非然虽说只是象征性地责怪一番,却也并未作出什么进一步惩戒的举动。因而人人都在等着龙非然接下来的态度,都以为龙非然是在憋着一口气,等着一并出手呢。
如今龙非然若是派了自己的贵妃前去给龙陵玉的侧妃送葬,更是进一步体现了龙非然的“隆恩浩荡”,让那些旁观的人摸不清头脑,即便连龙陵玉自己,也会对龙非然此举大为惊讶。
“使敌乱,而我军稳如泰山,便已是操稳了胜算”,程悠若笑说这一句的时候,龙非然眼中满是赞赏,没有丝毫怀疑。
这日一早,程悠若便穿上了一身素白宫装,只以银饰和翡翠点缀发髻,算是给足了龙陵玉的面子。坐着由龙非然御赐的明黄马车,却只带着秀清一人和一个赶车的禁卫,极其从简。这自然也是程悠若的意思,劝说龙非然,要以此证明他对龙陵玉毫无戒备之心。
果然,皇家马车停在八王府门外,大臣们见她只带着一个贴身宫女儿前来,不免都是讶异。其实这一计,并不全然是为了自己行事方便,也的确是为了龙非然着想。她很少真的会为龙非然着想,但是在提出此意之时,却全然没想到其他。
却不想龙陵夜居然也来了!
但愿龙陵夜没看出她此举的真正意图才好。不然,这家伙岂不是又要吃飞醋了!
长街素槁,奴仆们悲悲戚戚地哭着,但是也都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人人面色哀戚,但是这些送葬之人中,和青芷相熟的人又有几个?她在这世上走一遭,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有的只是这么一个她爱的人。可是即便此刻,她在这个人的心中,又能占据了多少分量呢?
陆元夕走在送葬队伍前头儿,俨然已经哭得泣不成声。身旁跟着高婉柔,高婉柔怀中还抱着陆家的小公子。高婉柔一句一句“小姑”地轻声唤着,听着人心内好不凄然。
看在所有人的眼中,都以为这是兄嫂一家在送别陆家的嫡亲小姐,早有人私语着,说是“陆大人也是可怜”。程悠若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也的确觉得陆元夕很“可怜”。只不过,以为的可怜,却是和这些大臣们所说的可怜完全不是一个意思。
陆元夕自以为刚正、自以为耿直,然而实际上,他却是最最虚伪的人!为了所谓的忠君,所谓的意气,他竟是连他自己的发妻都能够算计,竟是连自己的婚姻都能当做筹码!还以为自己代表着天地正气,实际上,却只是皇权和功名利禄的走狗罢了!
看着青芷入了八王陵寝,程悠若这颗心总算放下了。默默向着紧闭的陵寝侧室石门道:“青芷,你安心走吧。倘若真的有来世,你一定会拥有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