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知道都难”,陆元夕道,“八王爷强行出府之后,就带着王府的家丁和门客们满大街的搜寻。说是王府的陆侧妃不见了,即便是翻遍了整个天一国,也要把陆侧妃给找出来。微臣倒是不知,他什么时候对陆芷溪有这么深的感情了。”
龙非然冷笑一声,道:“他是借着青芷不见之事来吓唬朕。当然,更多的还是要让满朝文武看看他的实力有多强大。就是要让人知道,他之所以一直留在八王府中接受软禁,不是说他没有实力和朕抗衡,而是因为他心甘情愿。呵呵……在表忠心、博同情,哼,够可笑的。”
“陛下,可是青芷……”程悠若故作忽而想起什么一般,想要提醒龙非然。
“不要紧”,龙非然道,“让他去找。”
转而向陆元夕道:“他不是要演戏么,爱卿就去陪他演一番。你去派人到长生门外的乱葬岗,将陆芷溪的尸身抬回来。八叔不是在街上呢么?你就抬着这尸身,去找他质问。太师大人的妹妹嫁到八王府为妾,好端端的却死了,看他怎么辩驳。你只消把这一切都推到他身上便是。”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程悠若笑笑,心想龙非然以为自己是魔,龙陵玉也以为自己是魔。她倒是有些好奇这个结果了。想要知道这两人最终谁能获胜。
“是”,陆元夕领了命,道,“微臣这就去办。”
“哎”,龙非然忽然叫住了陆元夕,道,“也不必太过为难他,点到即可。他要是真打算把青芷的尸体收回去以侧妃之礼下葬,便由着他去。做戏做全套,朕想他见了青芷的尸身,定然要嚎啕大哭一番,怎样也要把这尸体带回去的。”
“是。”陆元夕虽是有些诧异龙非然为何忽然关心起这些细枝末节来,但是还是十分恭谨地应了一声“是”。
他想要做一个良臣、想要千古流芳。所以对龙非然,他一直都是如此顺从。以为他是天一国名正言顺的皇。即便龙非然对他不信任、试探他,但是他始终认为,为人臣子,无论君王如何,至少自己一定要是忠诚的。
“朕也知青芷这一生很可怜”,陆元夕走后,龙非然道,“青芷之所以背叛朕,是因为她爱上了八叔。不管八叔是为了做戏也好、是真的对她有些感情也好,能够让她由八叔安葬,也算是全了她这一生。紫嫣,朕这样做,可能弥补一些?你可否还会觉得朕是个冷血无情之人?”
程悠若此时心里很乱,在听到他吩咐陆元夕,由着龙陵玉去安葬青芷之时,她就知道龙非然的确是用心在弥补的。如果换做平时,龙非然是绝对不会有闲心管这些事的。一定要让陆元夕将这事闹得越大越好,最好闹得不可开交,以至于引得朝中几番势力对峙。
面对着龙非然殷切的目光,程悠若第一次觉得不敢去看。微微低头别过他的目光,许是因为心里的好奇,还是问道:“倘若臣妾今日不在这里,陛下还会做出如此安排么?”
“会。”得到的是龙非然毫不犹豫的答案。
但是随即,龙非然又道:“不过,如果你从未出现的话,朕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程悠若笑笑,即便她自己,都知道这笑容有多尴尬。
虚与委蛇的时候,她能对他娇媚地笑、羞怯地笑、嗔怪地笑;但是此时,却是只有这一抹苦笑。如果此时她仍旧是以假情假意再骗他的话,听了他这番话,她自然会柔声笑着去配合他。但是偏偏这句话,让她无论如何都虚假不起来。
“紫嫣,你不高兴?”龙非然看出她的苦笑,忙握住她的手,解释道,“虽说这样说,你还是会认为朕很无情。但是这的确是事实。如果你没有出现的话,朕的确不会有这些顾虑、不会去在意一个死士的死活。朕知道,有些时候朕的确很冷血。但是你给朕一些时间,朕已经在努力去做。”
程悠若轻叹一声,将龙非然的头拥入自己怀中。这是她第一次发自真心地主动拥抱他。她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陛下,臣妾很高兴。”程悠若道。
龙陵夜是冷血的、龙陵玉是冷血的、龙非然也是冷血的。但是这或许并不是他们的错,他们最初来到这天地之时,身上的血也是热的。只是在这冰冷的皇家挣扎求活,才不得已不渐渐的把自己的血变冷、心变冷。时间长了,便也忘了那最初的自己。
虽然龙非然做的错事已经不能回头。但是至少在这一刻,他在努力的找回他自己。在这一刻,她也愿意原谅他。当然,仅仅是在这一刻而已。
曾经和龙陵夜日夜相守的那些日子,她常常希望时光能够就此停留在某一刻。但是她心里也清楚,时光是不可能为任何人而停留的。
程家枉死的冤魂在天上看着她,她更不可能希望时光就此停留在这一刻。这仇,可以在这一刻短暂凝滞,却从不可能真正被冰封。
“哎……陛下?”正自怔怔出神之际,却是被龙非然忽然横抱了起来,不由得一声惊呼。
“不能让这些琐事给打扰了朕的兴致”,龙非然抱着她大步流星地出了南书房,道,“朕说过带你去个地方,就一定要去。”
“到底是什么地方啊?咱们改日再去也是一样的”,程悠若道,“万一陆大人那边有什么突发情况可怎么办……”
龙非然却是不管不顾,仍旧是脚步不停歇地向帝宫的东南方向走去。
程悠若被龙非然这么抱着,一路不知道受了宫人们多少惊讶的目光。巧的是刚好遇见了曹娇娥。
曹娇娥虽然恭敬地施礼侧身在一旁,但是程悠若从她的眼中明显看出了愤恨与不甘。不过她也知道,这曹娇娥就是个草包,即便再多愤恨和不甘,也闹不出什么大名堂来。只是龙非然今日之举,实在太过招摇了。
“陛下还是放下臣妾吧,臣妾自己走也是一样的。”程悠若再次挣扎道。
“这个地方很特别”,龙非然道,“朕一定要抱着你去才行。据说民间娶妻之时,礼毕之后,都是新郎官儿抱着新娘入洞房的。但是回想起那日在太子府之时,朕却并未抱着你。咱们两个光顾着爬墙了……”
程悠若完全被他这摸不着头脑的话给弄糊涂了。心想这和娶妻又有什么关系?怎么好端端的又提起了那日?
“这……”程悠若被龙非然抱着,停在了一处大宫室外,赫然见到三个醒目的大字——凤昭宫。
龙非然推门而入,便有一应宫女太监迎了上来,慌忙跪下请安。
“陛下,这……”程悠若知道,这紫微帝宫中的凤昭宫,向来都是皇后所居。但是因为龙非然没有册立皇后,所以这凤昭宫便一直空着,只由内务府的人负责每日过来清理打扫。但是看眼前的情况,这里显然是刚刚被修缮一新,而且宫女儿太监的配置远在皇贵妃之上。
心里虽说有些隐隐察觉,但是却并不敢下定论。或许是,一直在逃避着这个定论。
她不可能做他的皇后,不可能做他的妻。在她心里,她只能是一个人的妻。纵然那人从未说过会娶她。
但是他说过“记着,你只能是本王的女人”,他说过“洞房花烛,你只能与本王有”。他从未说过会娶她,却总是如此霸道地宣示着所有权。她也心甘情愿地愿意被他贴上标签。
你从未说过江山平定与我红袍加身,但我却固执地为你守着这唯一的“真”。她来到这里,用了别人的身、别人的名、说着虚假的话、卖弄着廉价的温柔。似乎为了回去和复仇,她已经假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对他的情,便是她能坚守的,唯一的真。
到了凤昭宫正殿恩泽殿,龙非然总算将她放了下来。拉着她的手,向内室走去。
程悠若看到的,却并不是一副陌生的画面,反而分外熟悉。这……很显然就是尚书府中,王紫嫣的闺房。
“紫嫣,朕按照你的闺房给你布置的,你可喜欢?”龙非然拥着她的肩,满是希冀地问道。
他眼中的希冀和忐忑都是如此真实,程悠若能够从中看得出,他盼着她说“喜欢”。
鬼使神差地,看着他的眼睛,程悠若竟然真的脱口而出:“喜欢……”
怪道这几日刘婉君频繁出入南书房,想来,应该就是再帮他做这件事。心里一道暖流划过,而且一发不可收拾,竟然就这样慢慢地占据了满心,甚至弥漫到周身来。
只这一刻,她的确是觉出了温暖的。
“紫嫣”,龙非然说得郑重,“你可愿做朕的妻?”
程悠若怔怔看着他,半晌,却是缓缓将自己的双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来……
后退了几步,想让自己遥遥地看着他,想要让他距离自己远一点儿,却还是发现自己距他如此之近。龙非然并未察觉出她的异常,只以为她是忽然被问到这个问题,有些紧张而已。因而上前几步,想要再次拉住她的手,却仍旧是被她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