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寒风袭来,凝翠端着茶盘走了进来。钱沫沫收起脸上的笑容转身坐到座位上去了。
“王妃,什么事这么高兴 啊!”
凝翠倒了一杯热茶,放到了钱沫沫的面前,微垂的眼帘看不出任何情绪。
“也没什么,苦笑罢了,虽然和卫统领说了父皇那边我去奏禀,但是父皇会不会答应还很难说,这毕竟不是一件小事。”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的有些事不应该和凝翠太过坦白,可能是她想多了吧,湘妃娘娘生病她进宫侍疾的时候总觉的凝翠非常怪异。现在虽然总是淡淡的样子,她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心防,秋语的事情已经伤她太深了。
“王妃也不必太过劳神,您要是累倒了,倒头来还不是王爷心疼?”
“呵呵...我们到各个暖帐去看看吧!看看那几个掌事的办事如何!”
钱沫沫没有跟着凝翠的话说下去,轻抿了一口茶水,话路一转起身向外走去。一出来钱沫沫就后悔了,走到哪里都被百姓们簇拥而行,称赞之声不绝于耳,不管如何,她都得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因着乙字号帐篷离她的暖帐最近,就首当其冲地成为了第一个巡查的,南隅正在不远处的地方和一个士兵聊着什么,看到钱沫沫带着凝翠出来也赶紧凑了过去跟在后面。
掀开乙字号大帐的帘子,一股夹杂着各种味道的气味扑面而来,先行替钱沫沫掀开帐帘的凝翠立即被呛得咳嗽了一声,真难想象里面的人是怎么带下去的。
“咳咳...王妃,咱还是回去吧这里太脏......”
“凝翠!”
凝翠捏着手帕捂着自己的口鼻话还未说完就被钱沫沫喝断,如果任由凝翠将话说完,恐怕受伤的还是这些贫苦的百姓,谁会希望生活在这种环境中,谁又不想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勺,衣食无忧?
凝翠显然是没想到钱沫沫会如此生气,被她突然的怒喝声吓了一跳,就连围在钱沫沫身后的一些百姓也被吓的一愣,不过转瞬他们就有些感动起来。
“休要胡言!不然就给我滚回王府去!”
气急了的钱沫沫有些口不择言起来,话音刚落就有些后悔了,看了看凝翠抿唇走进了帐篷。帐篷中很多百姓已经被门口的怒喝声吸引了注意力,尊严的底线让他们对钱沫沫的好感又多加了三分。
钱沫沫就像闻不到那股人体日久没有的洗澡的酸臭味,带着微笑按照百姓们让出的路走到了中间。门口的凝翠稍一愣神后还是跺脚忍着跟了进去,只不过看向钱沫沫的眼神却忍不住的闪过一道亮光。
暖帐中靠两边的地方铺着厚厚的草席,草席上是各式花样的褥子,百姓们就蜷缩在这被褥之上,几人盒盖着一床棉被。虽然物资紧缺,但好在人人都能分到一杯羹。中间的走道上间隙均匀地摆放着五个炭盆,烧的通红的火炭让整个帐篷保持着暖意。
钱沫沫尽量放缓自己的脚步,百姓们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形移动。缓步走到帐篷中央钱沫沫蹲下身伸手去看被褥底下的草席是否够厚度,指尖还未碰及稻草头顶上便传来了老妪的沧桑的声音。
“王妃金枝玉叶,还是不要碰这些脏东西才是!”
钱沫沫的手一顿,抬头对上距自己不足一米的老妇人的眼眸,“人无贵贱之分,再说,我不掀开看看又怎知手下的人有没有偷工减料委屈你们?”
恬淡的一笑感激老人对自己的爱戴,她还是伸手将草席上的被褥掀开了一角,被辱下的草席整体还算让她比较满意,在这么仓促的时间里也难为那几个掌事的了。帐篷中的被褥虽然花色做工五花八门但至少那几个管事没敢糊弄她,之前的下马威还算是有所成效的。
点点头,钱沫沫随意地拨弄了两下草席,抬头问道:“大娘,晚上感觉怎么样?还算能御寒么?”
“老身怎敢受王妃尊称,折煞草民了!多亏了王妃老身一家三口才有了这片遮风挡雨之地,王妃就是草民等的再世父母啊!”
年迈的老妇人说着就改坐为跪给钱沫沫磕起头来,浑浊的双眼老泪纵横。有了这一开头暖帐中静静缩坐在一旁的百姓似乎找到了精神领袖,转眼间就全都跪了下来。
“大娘你快起来,我来这不是为了让你们给我磕头...嘶!.....”
倒抽一口凉气,钱沫沫原本伸入草席中翻看的手在抽出时被无意中绕指的稻草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羊脂玉葱的手指上鲜红的血液立即顺着指尖滴落在干燥的草席上,疼的她不由的咧了咧嘴,她的皮肤这段时间真是养的越来越嫩了。
“哎呀!王妃,你的手出血了!”
“我知道,别大惊小怪的!”
凝翠在旁边看着钱沫沫食指上不断冒出血来,尖叫一声,急忙去扯自己的丝帕。凝翠的惊呼让钱沫沫忍不住无奈的翻了白眼,虽然不想凶她,还是没能忍住自己的口气,在这里矫情岂不是和这些百姓拉开距离?
嘶啦!
布料扯破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只见那位老妇人将自己唯一没有打补丁的那一片衣襟给扯了一条下来准备给钱沫沫包扎伤口。
本来月白的中衣因为长时间没有清洗颜色已经有些发乌,老人将自己身上唯一完好的一块衣襟扯下来给她包扎,足以可见老人是从心里认可她。
见老人双手有些颤抖的拿着那条衣料伸过来,钱沫沫急忙将自己的手主动送了过去,歪了歪头甜甜地道:“谢谢大娘呢!”
“王妃不可,那布条...那布条.......”凝翠的手捏着一方帕子扯住了钱沫沫的手臂。
“怎样?如果是想说不干净,就将那话给我咽回去,再么你就会府去,将嬷嬷换来,在我看来,没有任何东西能比的上这块布料纯净,没有任何东西能比这块布料更能镇痛止血。”
斜睨了凝翠一眼,钱沫沫很奇怪今天的凝翠为什么这么多话多事,虽说也是为了她好,可是总觉的哪里有些不对劲。
“王妃娘娘,或许这位姑娘说的对,是老身唐突了!”
老妇人的眼神黯淡下来,伸出去的布条也收了回去。
“大娘不必在意,你看我这还冒血呢,大娘是不是先给我包上止住血?嘶!我这腿都蹲的发麻了!”
说着,钱沫沫也不管别人怎么看,自己身子挪动一屁股歪坐在那老妇人一边的被褥上,她的这一举动又换得众人一声冷气倒抽,看着还有不少百姓保持着跪姿没有起来,钱沫沫只好又赶紧叫起。
老妇人浑浊的双眼再次溢出两行热泪,看着钱沫沫伸在她面前的手指本就眼花的双眼因着泪眼婆娑更是视物不清,干裂褶皱的双手几次抖动都没有落下来。
而此时,整个帐内都静的可怕,只有炭盆中偶尔爆出的火花犹如惊雷,所以人的目光都落在老妇人的手上。
几次试探,老妇人哀叹一口气刚要抬袖去擦擦自己的眼睛,一只柔若无骨带着一点点凉意的小手就先一步将老妇人脸上的泪痕擦拭而去。
“大娘不用紧张,都不疼了,真的,你就随便给我包一下就好!”
钱沫沫脸上浮现可爱撒娇的笑容,看的老妇人心中又是一暖,而钱沫沫对自己的这一笑容也是信心十足的,这样的笑容是她每次回孤儿院的时候对上那些养大她的修女嬷嬷才有的笑容,每次那几位修女嬷嬷都会被她撒娇的笑容弄的很无奈,总是说她是长不大的小丫头。
兴许是老妇人身上慈祥的气息和修女嬷嬷很像,不知不觉的,她许久都未出现的笑容就那么自然的从眼底蔓延到了整个脸庞。
“娘,要不,还是儿媳来吧!”
随着说话的声音,老妇人身后爬过来一位长相温婉的女子,看女子的样子应该也是个美人才对,不知为何,女子左边眉毛那边却有一道长长的疤痕。
那女子也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捋了捋自己额间的头发将眉毛上的疤痕挡住,接过老妇人手中的布条麻利地给她将手指上的伤口包好,也不敢抬头去看她,直接又退回到了老妇人的身后。
老妇人知道钱沫沫探究的目光在看什么,见钱沫沫这般没有架子地与他们这些臭穷老百姓坐在一起也就放下了心防,拍拍钱沫沫的手叹了一口气。
“兰娘也是个福薄的人,额头上的疤是向人乞讨的时候被打的,唉!只愿老身的儿子不争气,前几年打仗死在了战场上,丢下这孤儿寡母的陪着我这个老婆子,几次劝她改嫁都不肯,唉,是老身拖累了她啊!”
老妇人说着说着就又忍不住流下了眼泪,空洞的眼神不知道看向何处,但她却知道那是思念,思念死去儿子的哀。
“娘,快别哭了!您的眼睛就是这么哭坏的,可不能再哭了,虎头,快劝劝你祖母!”
为钱沫沫包扎伤口的女子一见自己婆婆这样,赶忙上前劝说,旁边一个七八岁的小家伙也爬过来拉着老妇人的手不停的喊着“祖母”,从谈吐和称谓上看,这一家人似是书香门第,就算不是,也必是知书达理的人家,却不知为何沦落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