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溪住的屋子并不比之前那个小破屋好多少,但起码有一个过夜的地方。
小屋太窄,南溪让她睡床,自己则打地铺。叶疏知挪到里面拍拍床榻,“一起睡吧。”
少年立马脸红了,好在屋内没有点灯对方看不见,“这怎么行,姐姐是王妃,我只是一个奴隶。”
叶疏知很感慨,这具身体的原主说是王妃,实际上只是淮王的侧妃。嫁到王府三年不受宠,早就过得连府里的仆人都不如,刚刚一个老妇都可以欺负到她头上就可见一斑。
这淮王府上下,恐怕只有南溪一个人会把原主当做王妃来尊敬。
军旅生涯不比富贵王侯,行军打仗之时,常常要在恶劣的环境中求生。
冬天棉被不够多,她也曾与众多将领挤在一处取暖,以期度过漫漫雪夜,所以心里并没有民间那么严苛的男女之防。
劝了好了一会儿才把人说动,南溪小心翼翼卧倒在床榻外侧,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疏知把被子拉到他肩上,心想要找法子换个居住环境,再弄一点钱。不管她现在在哪个国家,多备一点钱总不会错。
睡梦中,原主的记忆如同浪花一样冲进大脑,其中曲折经历,没多久就让她的脸覆盖上一层薄汗。
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叫梅知霜,是谷桑国皇都尊城第一富商梅酒道的三女,上有大姐二哥下有一个小弟,自小锦衣玉食娇纵蛮横。
五年前淮王景楼舒从边境凯旋归来,战胜的军队从尊城大道上逶迤而过。身穿铠甲骑着骏马走在最前方的景楼舒如同天神归来,那一天不知俘获尊城上下多少女子的芳心,其中也包括梅知霜。
她开始向景楼舒百般示好,不仅时时邀约出游,还以家中珍贵古玩宝物相赠。景楼舒也表现的十分配合,两人逐渐被视作尊城一段佳话。
后来景楼舒遭到朝中仇敌的排挤,他告诉梅知霜眼下困境,后者傻乎乎的主动要求帮忙。
梅家玉器产业遍布整个谷桑,那几个朝中重臣也与梅家有生意往来。
梅知霜利用这层关系安插人手,拿到这几人从前贪污受贿的证据,再找几个百姓假装成举报者向皇帝告发,不出几个月之前排挤景楼舒的官员全都下了狱。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几人贪赃的证据是如何被找出来的,很快就传到了市井街坊的耳中,百姓对梅家这种下黑手的做法颇为不齿.
做生意最根本的东西就是信誉,没了这层保障,梅家几十年经营起来的客户一批一批流失,几月后好几座都城的门店生意陷入瘫痪。
梅老爷子知道是自己平日里最为疼爱纵容的小女儿亲手把梅家推入火坑,气得心疾发作一病不起。
梅知霜虽然愧疚,但她并不后悔,因为在那时她的眼中,景楼舒的爱才是最重要的。她宁愿背负家人的白眼和百姓的唾弃,只为讨他欢心。
她以为自己的付出能够换来景楼舒真心相待,却并不明白如果对方真的爱她,就不会让她遭受这些委屈。
梅家迅速没落之后,她天真地想要找景楼舒谈婚论嫁,却在醉烟楼下看到热闹起哄的人群里,她心心念念的男人接住了楼上名妓杜轻婵抛下来的绣球,然后攀住楼上垂下来的几根红绫,飞身上去当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杜轻婵亲吻。
那一刻梅知霜的内心用天塌地陷来形容都不为过,她嘶叫着冲上去与两人扭打成一团,景楼舒却把杜轻婵护在身后,对她说他与杜轻婵相恋多年,不日就要迎娶她做淮王妃,让她放尊重一些。
梅知霜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一个青楼妓子,千人睡万人陪,你不怕她脏了你淮王府的大门吗?”
景楼舒猝不及防挨了她一巴掌,不想把事情越闹越大,强压下心中怒气,“轻婵多年来卖艺不卖身,只跟过我一个人,她不脏。况且,他已经有了本王的孩子。”
如同遭到五雷轰顶,一句“那我算什么”就要脱口而出,那一瞬间她却突然顿悟。
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其实在景楼舒心里,她不过是搞垮政敌的一枚棋子。所以他可以不在乎她的感受,可以不顾梅家的声誉,可以在利用完她之后转头就弃之如敝履。
然而梅知霜对景楼舒的固执出乎所有人意料。在朝为官者关系盘根错节,她的人在调查那几名官员的底细时,无意间查到过一些景楼舒对皇帝阳奉阴违的消息。
于是她以这些把柄为要挟,强迫景楼舒跟杜轻婵一刀两断,娶她梅知霜过门。
景楼舒恼怒不已,无奈被人揪住了小辫子,只能松口可以和杜轻婵不再来往,并且迎娶梅知霜,但只能让她做个侧妃。
梅知霜怕把他逼急了会鱼死网破,于是欣然接受。在她看来只要进淮王府大门的是她不是杜轻婵,总有一天她能打动景楼舒。
事实上她终究低估了这两个人。
杜轻婵怀孕五月时,有人传言看到两人在醉烟楼私会。梅知霜又惊又怒,当即闯进醉烟楼找杜轻婵质问。
两人争执之时,杜轻婵忽然自己滚下身后的楼梯,在楼梯上留下一串触目惊心的血迹。
梅知霜转头,却见景楼舒站在不远处。他带着修罗一般的煞气走过来,扬手给了她一巴掌,目光全然是愤怒与厌恶。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传言是杜轻婵找人放出去的。景楼舒之所以会出现在那里,是因为杜轻婵在淮王府门口安插了几个眼线,知道了梅知霜奔着醉烟楼而来的消息,她才派人把景楼舒叫过来。
杜轻婵的孩子没了,景楼舒从此常常流连在外不回淮王府。有人问他怎么不回去陪陪侧妃,他冷笑,“侧妃?本王看来她连扫地的奴婢都不如。本王不回府,就是不想看见她罢了。”
这番言论不胫而走,梅知霜和梅府成了尊城人尽皆知的一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