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横遍野的战场,叶疏知单膝跪在满地是血的沙土上,一只手按住胸口利剑留下的钻心伤口,一只手稳稳按住写着“叶”字的赤红大旗。
这是叶疏知所率领的降蟒军的大旗,就算如今降蟒军全军覆没,就算下一刻作为主帅她就要死在这里,她也决不能让这一面旗帜在她之前倒下。
降蟒军的旗帜可以沾上鲜血,但绝不可以沾上尘土。
四周紧紧包围的月支国军士让开一个缺口,一匹赤红色高头大马停在她面前,月支国赫赫有名的大将军陶赴泉,用带血的长矛指向她。
“叶疏知,你我交手十余年,如今死在我手上,你可心服?”
长发散乱的女人抬头,脸上不知被谁砍出了一道骇人的血痕,还在往外流着鲜血。
她满脸脏污,神情却依旧高高在上。敌人可以摧毁她的肉体,但没有任何人能够击碎她身上的桀骜与骄傲。
“叶疏知不是输给了你陶赴泉,而是输给了卖国求荣、首鼠两端的叛徒姜节。”
她恨恨瞪向陶赴泉旁边骑着另一匹黑马的姜节,姜节明明是居高临下的姿态,猝然对上她如同恶狼一般的目光,竟控制不住打起了寒颤,要不是手中抓着缰绳,差点腿一软从马上摔下来。
陶赴泉也看了姜节一眼,似乎对这种方式赢来的胜利并不满意。但事已至此,不管当初用的是什么方法,能够杀死祁风国第一女候的机会千载难逢,他绝不可能放过。
“无论原因为何,今日你总归要死在我的长矛之下。对手一场,我会给你个痛快,你安心上路吧!”
陶赴泉一记长矛刺向那人心脏,叶疏知却突然横过旗帜硬生生挡开了致命一击。
生还无望,但她困兽犹斗,因为就算是死,她也不能放过那个害她辛辛苦苦培育十余年的降蟒军全军覆没的罪魁祸首。
她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一跃而起,以手中大旗的旗杆为枪,猛然刺向不远处的姜节。
这一变动在所有人意料之外,谁都不知道她怎么可能还有力气给出这最后一击,到底是什么样的信念在支撑着她这伤痕累累的身体。
看到姜节胸口插着降蟒军的旗帜从马上坠落,不敢置信的惊慌神情永远定格在了脸上,叶疏知冷笑,她总算给了降蟒军五万英魂一个交代。
安然受下陶赴泉刺过来的一记长矛,她闭眼倒在血泊之中。这是和她势均力敌交手十年的对手,死在他手下,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漫天黄沙滚滚而来,迷蒙了陶赴泉的双眼,呜呜的风声不断,仿佛上天也在为这个死去的女人悲泣。
陶赴泉右手放在胸口,对她行了一个月支国军人之间的礼节。
“叶疏知,你是我陶赴泉一生中遇到过最难缠,也是最可敬的对手。愿你来世能有一个好去处,不要像现在这样,满身伤痕惨死异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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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袋一阵钝痛,灵魂仿佛被人撕扯成两半,叶疏知刚恢复一点意识,一盆冰冷刺骨的水泼到脸上,让她瞬间清醒睁开眼睛。
入目所及是一个破败的小屋,看起来是个房间,家具陈设简陋而脏。
在她面前站着一个矮小肥胖的女人,一身粗布仆妇装扮,脚边放着一个木盆,正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她破口大骂。
“不知好歹的东西,杜姑娘要给你奉茶那是看得起你,你绝食给谁看呢?你以为你饿死了,王爷就会可怜你吗?进到这淮王府三年了,自己在王爷心里什么地位还没个数吗?”
想必刚才泼她冷水的人就是这个老妇,叶疏知沉下目光暂时按兵不动,从对方话中获取尽可能多的消息。
“明天就是杜姑娘进门的日子,既然你不吃饭,那老婆子我就来伺候你吃饭!”
说着她端起地上一个木碗,里面是半碗饭和几根青菜,看起来颇为凄惨,和狗吃的东西没什么不同。
那婆子嚷嚷着就要冲上来强行给叶疏知灌饭,叶疏知手臂动了动,对付这种小角色不过是一个巴掌的事。
正要出手,突然门外冲进来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处在变声期稚嫩嘶哑的声音大叫着“不准欺负知姐姐”,一边打翻了婆子手里的饭碗,把她肥胖的身体推得倒退几步。
婆子愤怒至极,嘴里骂着“狗崽子”,抡起一只手就要扇那个少年巴掌。
少年平时被府里的下人欺负惯了,怕日后被惩罚不敢反抗,闭眼侧过头,那婆子的手臂却在半空被人抓住。
两人都愣住了,扭头看去,叶疏知露出一抹冷笑,“我的人,也是你可以随便动的?”
她知道少年是在帮她,所以已经把少年规划为了她这边的人,既然是她的人,她就一定要保护。
手掌用力一捏,婆子的手腕发出一声咔擦脆响。再用力一搡,圆球一般的身体撞在了后面破烂的小木床上,不知放了多少年的木床竟然直接散了架。
婆子的手断了,疼得一边打滚一边嗷嗷叫。
叶疏知蹲下身拿起摔在地上的木碗,碗里还有一些饭和几根菜叶。
“让你伺候我吃饭,那多辛苦你啊。倒不如让我伺候你吃饭,我不怕辛苦。”
她走到婆子面前,将木碗连同剩下的几口饭盖在她脸上。婆子又惊叫一声,不用看也知道脸上肯定留下了一个圆形印子。叶疏知控制着手下力道,保证这道痕迹没个十天半个月消不了。
这是还这个婆子刚才泼在她脸上那一盆冷水。
不再管角落里疯叫的那个人,叶疏知牵起少年的手带他走出这个小破屋。
“姐姐刚才好厉害啊!”少年只有她的肩膀高,仰望着她又崇拜又雀跃。
叶疏知揉了揉他有些散乱的头发,“你想学武功吗?姐姐以后可以教你。”
少年乖乖点头,抓紧了她的手,神情很坚定,“嗯!我想变得和姐姐一样厉害。不,要比姐姐更厉害,以后保护姐姐!”
叶疏知笑了,拂去落在他肩膀上的一片树叶,“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的眼睛里映着清亮的月光,“我叫南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