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你不吃不喝已经虚弱不堪,如果再不休息就真的要倒下了。我刚才租了一张陪护床,你去躺一会,我来守着妈。”
不知什么时候,张阳回来了,看着憔悴不堪的我,他心疼的说道。
“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陪着妈。如果妈醒来时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我,她一定很开心。”
我一字一句的说着,想到妈高兴的样子不由笑了,奈何笑着笑着就禁不住哭了。
就在这时,一个拿着吊瓶的护士走了进来,她看了我一眼问道:“这位患者是向芳云吗?”
“是,是她。”
我的声音软绵绵的,没有一丝活力。这是第六个吊瓶,我回答了六次,妈也昏迷了十二个小时。
十二个小时,半天,这半天真比半个世纪还要长。
“现在距离上次吸痰已经三个小时了,我们要给病人进行第三次吸痰了。”
就在这时,又有两个年轻的护士走了进来。
她们一个人的手里拿着细细的一次性无菌吸痰管,一个人走到病床边用手扶住妈的头部。
“吸痰?这次能不能晚点吸啊?”
听护士说又要给妈吸痰,我打了个寒颤,用祈求的语气问道。
在妈脑溢血入院前,我从不知道何为“吸痰”,这个医学名词还是我无意中看到的。
“给危重病人气管插管和口咽通气管内吸痰,是因为病人在昏迷中无法自主排痰,为了保证危重病人在昏迷中保持呼吸道通畅,便于清除呼吸道异物和分泌物不堵塞喉管而引起其他病变。”
这段专业化的定义,就是我对“吸痰”的所有了解。
然而,当我亲眼目睹护士给妈吸痰的时候,我整颗心都在颤栗。
它,根本就是对人类残酷的刑罚。
刑罚?饱含贬义的词语怎么能和救死扶伤相提并论?况且还加上“残酷”。
如果我没有目睹护士给妈吸痰的过程,我的确会为自己不恰当的言辞感到惭愧。
毕竟这项操作是用来挽救生命的,它能将呼吸道的分泌物吸出,避免患者因为呼吸不畅引起喉管堵塞,以致发生窒息性休克等严重后果。
许是肩负重任的事物都会让人异常痛苦,所以妈才泪流不断,剧烈抽搐。此时此刻,我真希望自己是一个盲人。
那样的话,我就看不到妈的痛苦,就想不起她是一个重度昏迷的病人。可惜我看到了一切,而且还将这些画面留在记忆深处,刻骨铭心。
因为,我太了解她了!
她是一个坚强乐观、积极向上的人,遇事还特别镇定,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也不管是大事小,她都沉得住气。比如有一年,我爸和我也不知道得罪哪路神仙了,反正运气差的既同时生病又一起住院。
老伴和爱女、一老和一小,这些事情要是放在别人身上,就算不崩溃也快愁倒了,可妈就不一样。
她把我们父女俩照顾的妥妥当当,还笑呵呵的陪我们聊天,连眼圈都没红一下,更别说流泪了。
眼圈没红,眼泪没流,并不代表妈铁石心肠,反倒说明她遇事理智。她心里清楚,越是至亲生病的时候,越要让自己保持乐观。
她只有温暖的笑着、开心地说着,快乐的忙着,爸和我才能有个好心情,我们才能早日康复。
半个月后,爸和我出院了,走进家门的一刹那,妈忍了许久的泪水涌上眼眶。
最终,她硬是将眼泪压了回去。
明明心急如焚,明明伤心难受,却仍能做到波澜不惊,这不仅仅需要无畏的勇气,更要拥有一颗强大的内心。
就是这么一位非同寻常的老太太,却被一次又一次的“插管吸痰”折磨的泪流不止,且是在重度昏迷的情况下,这该是怎样的一种痛啊?!
其实于我而言,亲眼目睹妈承受绞心断肠般的痛却束手无策,才是最悲壮、最残酷、最绝望的人间惨剧。